当日在广宗城头,张角自刎而亡后,荀幽其实就一直在纠结那本曾被张角日夜携带在侧不离身的妖书究竟被何人所得。
《太平要术》这本妖书的威力,辗转于各州战场的时候他就亲眼目睹,深知其危害之大。
妖道于吉拿出来的祸乱天下的妖书,有一个张角引领就够了,他可不想再去费心思去解决第二位大贤良师。
今夜倒是双喜临门,不但收了一头上古妖兽,而且知道了《太平要术》的下落。
荀幽抬头仰望着那本猩红中夹杂着些许渗人漆黑的妖异光芒,尽管从未见过那本妖书,不过熟悉的感觉已经足够让他确定悬浮妖书的名字。
“也不怪刚才血煞定身符威力莫名其妙的大了。”荀幽感慨道。
他注视着地宫中不断溢散而出的大汉国运,片刻之后,却没有什么揪出那本妖书的好法子。
张角以古怪妖法,借他三魂七魄饲喂的妖书,此刻仿佛已经完全融入进了大汉的龙脉中。
倘使荀幽强行扯出妖书,势必会牵连大汉国运,顷刻间就有可能摧毁掉大汉朝的根基。
“你这妖道,怪不得死得那么决绝果断,原来后手藏在这里!”他无奈叹息一声。
尽管早就心知东汉大厦势必会倾倒,但亲眼看到一国国运从一枚小口子里倾泻而出,想到曾经那个盛汉正在不断消亡,荀幽的心底不免升出了股悲凉的感觉。
高祖曾伐秦破楚,光武帝曾再续二百年国祚,两汉辉煌之后,大汉朝便走到了每一个王朝兴盛以来不可避免走到的结局。
任由三国鼎立,最后天下归晋,任由胡虏摧残,荀幽自问不愿意看到那样的局面。
这也是为何他远走涿郡,去寻刘备的一点原因。
他抬头看着那本妖光溢散的《太平要术》,明明如死物一般的妖书上,荀幽却仿佛看到了一位癫狂的道人正嘲弄着他,不,应该是正嘲弄着以他为代表,嘲弄着天下所有背离他创立黄天的所有人。
“反抗暴政并无过错,但放任黄巾祸乱天下,任由他们烧杀掳掠,你以为的黄天盛世便是如此无半点规矩礼仪,你以为的黄天盛世便是肆意凭心而动?”荀幽冷笑一嘴,接着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地宫,同时嘴里不忘回敬那暗藏着张角三魂七魄的妖书,“不过为满足一己私欲而成立的太平道教,也配称为黄天盛世?粮食是种出来的,而不是抢出来的,先管管你们那群吃了上顿没下顿的黄巾军吧!”
小心避开地道口子上巴蛇残留下来,仍旧冒着青烟的剧毒,荀幽再重新回到逼仄的地道里后,顿时释放精神力,将这个地宫唯一的口子以寒冰堵死。
这个地方除了他与张让还有那位昏迷过去的舞阳君,无人知晓,既然如此,也就不必让刘宏知道了。
妖书此刻完全融入了龙脉,让那位陛下得知这件事,天下免不了要鸡飞狗跳,荀幽向来是不喜欢给自己惹麻烦的。
“张常侍?张常侍?该醒醒了。”从永安宫地道出来以后,荀幽操纵着精神力轻声道。
昏迷的张让睡梦里似乎也不安生,他正被那头巨大的妖蛇捆绑住,冰凉的蛇鳞席卷了他的全身,这位权倾朝野的大宦官先是一阵窒息,接着打了个哆嗦,陡然惊醒了过来,惶惶道:“妖蛇!妖蛇!”
瞧见一脸惊犹未定的张让气喘吁吁的模样,荀幽在他眼前挥了挥手,按住张常侍的肩膀,示意他放松道:“安心张常侍,这里是永安宫,那巴蛇已经被我降服,现下无虞,不用继续胆战心惊了。”
全身颤抖不已的张让顿时环顾四周,见并非方才那幽绿色火焰燃烧的地宫后,这才稍稍放心,他接着看向身旁的荀幽,声音磕磕绊绊道:“荀小……小先生,那蛇妖可是当真伏诛?”
荀幽沉沉地点点头,似乎是怕这位大宦官不信,又朝那地道口子做了个请的手势,“张常侍不若与我再下去一趟,那蛇妖凿出来的地宫,现下可是空空如也呀。”
一想到方才那张牙舞爪的恐怖巨蛇,张让连忙将头摇成拨浪鼓,摆手道:“荀小先生说笑了,你我两人既能安然回来,已经足见小先生的本事,何况北宫夜里莫名的吮吸声如今也销声匿迹,我自然是信得过小先生,就不必再下去查探了。”
荀幽点点头,他将目光从屏风后的地道口子上挪开,随口道:“那里妖气弥漫,常人不便久待,现下我已将其冰封,永安宫足以高枕无忧,不论是何皇后还是舞阳君都不必继续心忧那残余的妖气。”
张让捂着胸口,安抚心中的余悸,同时一脸拜服道:“荀小先生雷霆手段,让钦佩至极,明日你我便去面见陛下,告知北宫妖祸已除,想来陛下定会重赏荀小先生。”
荀幽耸耸肩,对刘宏会如何奖赏他,倒并不是特别在意,不过是诛除北宫里作祟的妖孽,无非会赏自己一些金银布匹等物,不涉及平国乱,平异族,爵位什么的肯定就不用去想了。
于是荀幽指了指那一边支支吾吾,悠悠转醒过来的舞阳君,“去看看舞阳君吧,我还挺想知道那巴蛇究竟是如何混入永安宫的。”
张让点点头,回想起刚才的狰狞巨蛇,他其实也很好奇为何那种巨蛇竟会潜藏于永安宫的地底,倘若此事真与舞阳君有关,若被陛下知道,免不了要将此事归咎于皇后。
当初王美人被毒杀之后,以他张让为首的那批常侍宦官是竭力要保全何皇后的。
原因如何?
何皇后是太子刘辩的生母,也就极有可能是未来陛下的生母。
他张让曾侍奉两任陛下,替未来铺路这种事,他做的信手捏来。
保住了何后地位,也就保住了他张让后半生无虞。
所以趁舞阳君尚且没有完全清醒以前,张让拉住了身旁的年轻士子,将他带到了一扇墨竹摇曳的屏风背后。
荀幽挑眉,盯着身旁笑容古怪的宦官,疑惑道:“张常侍这是何意?有什么话要暗中交代吗?”
这位宦官点了点头,他拢起衣袖盖在嘴上,尽管声音里仍然有些余颤,不过还是轻声道:“荀小先生,你不久居深宫,肯定没没体会过什么叫真正的伴君如伴虎。”
“任何一点风吹草动落在陛下他耳中,陛下他都有可能琢磨出一些别样的意味。”
说完这句话,仿佛是怕身边的年轻士子不耐烦,张让赶忙直言道:“今夜事,荀小先生如实禀报陛下没有问题,不过我只恳求荀小先生一点,不要将地宫以及舞阳君之事透露给陛下。”
这位大宦官接着朝荀幽露出了个善意的笑容,“从今往后,不论是我,何皇后亦不会怠慢了荀小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