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公可否扪心自问,你穷极一生的抱负,离开涿县征讨黄巾所谓的建功立业,究竟是为了什么?”荀幽的目光倒没有什么逼迫,而是带着些许引导的意味。
待到不久后,他刘备将不再是寄人篱下半生的刘皇叔,而将成为韬光养晦的诸侯苗子。
荀幽相信刘备不是曹操那种多疑且心狠手辣的主,但他需要刘备慢慢培养起像曹操那样的气魄与壮志。
重生以来的荀幽想学昔年留候张良一样,无欲无求,择一明主而终,待天下平定后归隐山林,终老山野。
倘若梦想中的画面最终成就,汉室两度倾颓,却最终被刘氏子弟两度力挽狂澜,天下将再无人有异心反汉。
有高祖、光武与昭烈皇帝的名头在先,天下宵小都将收起他们反动的尾巴,天下太平了,他才能归隐得安稳。
但是很可惜,这一世荀幽的天赋似乎没点在留候的模板上,他不觉得自己能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可荀幽有自己的优势,他可以替刘备避免举兵伐吴时的疯狂,但同样他也需要刘备养出那种气吞万里如虎的君主气度。
四爪金龙终究并非真龙,还不够,尚且远远不够。
值得庆幸的是,现在只是光和七年,他们还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去藏势,去替未来逐鹿中原做准备。
无人在意的街头角落,刘备被关羽和张飞夹杂中间,他迎向荀幽诚挚且严肃的目光,眉宇之间难得挤出了抹凝重。
刘备感觉得出来,他今日的回答是这么多天的相处下来荀幽对他的一个小考验,自古君臣之间需要互相成就,所以刘备犹豫了很久,他想给荀幽一个发自内心的答案。
“不群可千万别见笑,备曾将位列三公九卿视为一生抱负,可随着年岁与见闻经历的成长,我渐渐发现那些个位置我坐上去好像也只会让朝堂变得混乱,我的能力并不足以让我坐上那三公九卿之位。”刘备倚着墙角,说出自己远大理想的时候,脸上并没怎么害臊,“至于征讨黄巾?因为发现没那个当三公九卿的能力,所以便想着征战沙场来当个将军什么的也挺不错,恰逢黄巾祸乱大汉,所以便同二弟三弟一起招募乡里义勇兵去平叛,再往后,就遇到不群你了。”
刘备自觉发自内心的答案,可荀幽看上去却不满意,面带微笑地摇了摇头,“不够的主公,这并不是你心里深处的抱负,其实不用我说,你自己应该也记得那句儿时的‘戏言’吧?”
刘备一阵默然,他微微颔首望天,凝视着蔚蓝的天空,儿时的记忆突然涌入了他的脑海。
那棵五丈高的桑树下,那些宗中同族的子弟身边。
“吾必当乘此羽葆盖车!”他曾经说过这句足够招致灭门的话。
是啊,当汉朝天子才是他埋藏在心中深处的志向,即便随着年岁的增长,这个大不逆的抱负被他埋藏在心底,但这便是他年幼时从未受外物影响的志向。
“不群看得出来吗?”刘备并没有被揭穿内心想法的尴尬,他反而突然豪放地大笑起来,同样正色地看着荀幽,压低声音道:“备生为汉臣,自当竭力为大汉分忧,秉持忠于汉室的本分。然若是大汉落入遭异姓奸臣觊觎的地步,一如王莽新朝时那样,备亦当学光武帝那样中兴汉室!”
关羽张飞看着他们大哥口中说出这样大不逆的言语,反应并不是很大,甚至隐隐还有些兴奋,胸腔中激起了一番热血。
身为汉室宗亲,学光武帝不过分吧。
荀幽听完刘备的话,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普天之下,莫非汉土;率土之滨,莫非汉臣。日月所耀,皆为汉室山河,就连那些蛮夷荒凉之地也要插上我大汉赤旗,主公不想一同为这个理想而奋斗吗?”
刘备愣了愣,相比荀幽年纪轻轻竟然就能说出如此气势卓绝的大话理想,自己这个做主公的确实太过谦虚了。
“日月所耀,皆为汉室山河吗?”刘备看着天空中的那轮大日,双目中满是憧憬。
勇武如那位冠军侯,也只是征服了大草原,打服了北地匈奴,他刘备未来真的能做到平南蛮,震北夷,威西戎,定东狄吗?光是想想就已经足以让他热血沸腾。
荀幽注意到了刘备眼神里的自我怀疑,他拍了拍刘备的肩膀,长吐了口气,然后道:“不用想太远啊主公,那些都不过是后话,咱们现在可是连半点功名都没捞着,四个人都是普普通通的白身,那些事儿想想就好。”
“但主公一定要把这句话放在心里。”荀幽语气突然一重,既然刘备有学光武帝的想法,那他也就能放心地交代了,“汉室若堪用,主公可做一方刺史守备汉室疆土,以全一片热忱衷心;可若是汉室倾颓,天欲亡大汉国祚,唯望主公勉励之。”
刘备猛然间身躯一震,听着荀幽的话,他身上所流淌的刘汉血脉似乎开始沸腾了起来,不论是为臣还是为君,他身为一名刘汉子弟,理当如此。
“备会铭记在心的,既然如此,舟车劳顿,咱们也一起回客栈歇着吧。”刘备乐呵呵地笑着,此时此刻,他的身上终于散发出了一股与曹操袁绍相似的气质,却又稍稍有些迥异。
那是身为一方诸侯的自信与傲气,而汉室宗亲又给予了刘备正统的身份,给足了他底气。
……
与此同时,吉运客栈中,属于郭嘉的房门前,头戴乌纱斗笠的荀十一却躲在这里。
“我说姑奶奶,我去如厕难道你也要跟着我?荀幽平常难道就是这么教育你的?”郭嘉似乎有些抓狂,看上去是被眼前的女孩有些逼急了。
“老爷让我盯着你,他说要是没人看着,你肯定会不安分地乱跑,谁知道你会不会偷偷溜走,我可得把你看紧。”荀十一撅起嘴,完全不讲什么情面,“你如厕就如厕,我反正又不进茅房,而且我才没兴趣去偷窥一个毛头小子呢。”
“你……哼!黄毛丫头,有辱斯文!”郭嘉握紧拳头,说又说不过,友人的婢女也教训不得,他只能无能狂怒,“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