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有了徐庶那家伙珠玉在前,当周仓与裴元绍自愿请降后,荀幽的内心完全没有溅出什么波澜。
反正是一心追随关二哥关西汉子,他也没多大兴趣。
对视上周仓那比哭着还难看的笑容,荀幽赶紧侧过脑袋,尽管翼德兄也胡子拉碴,但相比之下,就显得好相处太多了。
一如当初南下般的赶路,他们这次北上除去邂逅了周仓裴元绍他们这一伙黄巾外,再没有其他不开眼的山贼或是流亡黄巾胆敢拦住他们的去路。
待到六月末,荀幽他们重新回到广宗县附近,汉军营地的时候。
虽然张角依旧在据守广宗,不过让荀幽可喜可贺的是,看上去卢植至少将他的话听进去了,并没有被洛阳黄门穿小鞋,也没有惨遭诬陷被剥夺中郎将之职。
或许是因为他们在颍川诛杀贼首张梁张宝之故,此刻广宗县外汉军的军心似乎比他们离开的时候还要高涨几分,卢植那刚烈的铁竹气势依旧高昂于中军营帐。
刘备让人去禀报了一声后,就带着荀幽并肩去面见卢植了。
……
“不错玄德,你等在颍川讨逆的事迹我已从朱中郎传来的军情里知悉,看来当初让你去驰援广宗这个决定不差。”面对这个昔日并不看好的顽劣弟子,卢植就事论事,作为海内大儒,他并不会吝啬对弟子的赞美。
“多谢卢师夸赞,然而一切功劳还需仰赖不群以及诸位兄弟,倘若没有他们,备是决然无法成事的。”刘备低头拱手,那弯起的嘴角,足见他心中已经乐开了花。
“好了,无需自谦,让如此的能人猛士甘愿为你效劳,亦是你刘玄德自身的本事,当初伯圭处处胜你,我同样看好伯圭偏多,但现在来看,就有待商榷了。”久攻广宗不下,卢植今日只着一件单衣,他眯起眼睛。弟子成事,他这个做老师的,亦是与有荣焉。
简单的一番问候后,卢植收起了那副为人师的表情,转而目光凝重地打量着荀幽。
被一位海内大儒用这样意义不明的目光盯着,饶是两世为人,见惯了大风大浪的他也不免有些紧张。
荀幽稍稍踮了踮脚尖,干笑两声道:“卢中郎看着在下,是想问些什么亦或是其它?”
卢植冷哼了一声,气笑道:“哼!荀不群?老夫真不知道到底是该谢谢你的神机妙算,救了老夫一回;又或者是恨你毁了老夫一生清廉,头一次向人贿赂,污了一辈子的清白?”
这位海内大儒抽起案桌上的一份竹简,在刘备与荀幽身侧来回走动着,活像私塾中严苛的教书先生,不用言语,只需要站在那里就能给人莫大的压力。
被牵连到了无妄之灾,刘备屏息凝神,似乎又回到了当年涿县,在卢师手下学习的日子。
炎炎暑日,与友人公孙伯圭一同坐在桑树旁的房舍里,听知了蝉鸣,被卢师不留情面地训斥,那真是一段不堪回首的记忆。
连荀幽他,面对卢植,也仿佛勾起了模糊记忆中的点滴,脑海中升起了些莫名的追忆。
不过片刻后,荀幽自觉问心无愧,脸不红心不跳地直言道:“清廉很重要,我也理解卢中郎为何将它看得那么重。”
他顿了顿,旋即继续道:“但有一点我不得不提,倘若卢中郎被黄门陷害,锒铛入狱,将军以为此间战事又要被耽搁多久?冀州黄巾如此猖獗,皇甫中郎将如今于兖州势如破竹,但想分身来管冀州之事,最快也需要半月时间,这半个月,就算朝廷又抽调了一人来面对张角,又有多少大汉百姓要惨被战火荼毒?大汉已经经不起继续折腾了。”
打量着满脸正气的荀幽,卢植在听了这番话后,仿佛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紧绷的脸顿时松弛,没用中郎将的作态,而是以大儒的翩翩风度,嗓音温润道:“说的好啊,荀小先生。我儒家的浩然正气,若非因为你身上的这番气质,老夫才不打算去理会那个阉人左丰,正是因为老夫相信你这个年轻人的眼光,所以心甘情愿地去赌上一赌。”
听着老师与身旁不群的这一番摸不着头脑的话,刘备就好像个局外人般,听得云里雾里。
他拨了拨发冠,不好意思地开口问道:“那个,卢师,备斗胆一问,先不管不群何时与你商谈的这些,老师莫非真的贿赂了那朝廷的探军黄门?”
卢植并没有打算掩饰什么,大大方方地点头承认道:“那左丰还真是狮子大开口,老夫从军饷里抽了一小半出来才满足他的胃口,不然还真是不太好打发。”
刘备顿时瞪大了眼睛,一贯为人刚正清廉的卢师,竟然能口无遮拦地说出这种贿赂一事,他满脸狐疑地看向身旁的荀幽。
总觉得卢师身上的这番变化,与自己的谋臣脱不了干系。
军饷之重,关乎三军,刘备不解道:“卢师如此行径,若是短时间内无法攻克张角,岂非大乱军心?届时朝廷肯定会降罪卢师的。”
面对弟子的劝诫,卢植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
身为儒将,无需自己弟子的提醒,他哪里不清楚其中关键?
“玄德以为我为何称其为一次赌注?”少了大儒治学般的严谨,卢植此刻表现的是为将一方的决绝。
当日荀幽与他说的那句话,至今还历历在目。
在外犯小人,在家暗病种。
他在乎清廉名誉,或者说每一位儒生都将这无形之物看得很重。
他卢子干一生不畏强权,曾因此碰壁多次,但这些卢植都不在乎。
他不怕那些小人在陛下耳侧诬陷于他,他不在乎从洛阳射来的冷酷暗箭,一生得罪人无数,他卢子干走到今天,下三滥的阴招见识了不少。
反正日后凯旋,能秋后算账,那些阉人的手段,他就更不在乎了。
但是,就像荀幽刚才说的那样,大汉百姓正遭受着战火荼毒,那些莫名被卷入杀伐的大汉百姓,他们是无辜的。
作为儒家门生,他不忍心看着大汉百姓继续被屠戮,这也是缘何他愿意相信身前白泽灵主的话,去赌上一赌。
“所以现在军饷的缺口,卢中郎以为还能支撑多久?”既然是由他亲自‘好言相劝’,荀幽自然会尽力让卢植凯旋班师。
卢植单单伸出了根食指,“一个月,尽我全力能尽量维持军心一个月内不乱。”
听到卢植的答复后,荀幽满意地点点头道:“足够了,既然现在贼首三人,二人已经伏诛,卢中郎放宽心便可,待到皇甫将军平定兖州,踏平东郡黄巾后,两军会合,拿下广宗易如反掌。”
“如此最好,那等义真赶到前,我便养精蓄锐,按兵不动,待两军会合后,再一击制胜。”卢植握紧了手中竹简,神采奕奕,这位上了年纪的中郎将看上去老当益壮,依旧不减儒将风采。
“嘉以为,将军按兵不动之法,此举不妥。”一道稍显稚嫩的嗓音从主将营帐外传来。
卢植扭过头,稍显不悦道:“什么人?”
只见营帐外,自己的亲兵带着一名年不过十四五岁的青衫士子走了进来,那亲兵低头解释道:“禀将军,这娃娃说是刘将军的手下,所以小人本想着来禀报将军一声,没想到他竟然直接……”
不等那亲兵说完,刘备连连躬身致歉道:“卢师息怒,此乃颍川郭氏神童,不群之友,曾与颍川相助备大破黄巾,卢师别看他年幼,但行军布阵一事,却颇为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