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县城外,今日多有民工苦力推车上墙,修缮着因黄巾工程而损害的城墙。
不过看着军民其乐融融的模样,就足见青州太守龚景,他至少将青州治理得很好。
不然昨日出城夹击围剿黄巾,青州军中也不会混有那么多民兵了。
今日的青州太守府同样喜气洋洋,当送走校尉邹靖,太守府上的门房望见来拜访的三人都笑脸相对。
“刘将军稍待,我这就去向龚太守禀告。”
“有劳了。”刘备拱手,含笑回礼道。
尽管荀幽早就在来青州前,就为他谋划好了应付的对策,可刘备还是不免忐忑道:“不群,你说龚太守最后到底会怎么选择,就算你说他公正清廉,不为那二百金,可平白无故为我一白身得罪幽州太守,与为官之道相悖啊!”
“哎呀,大哥要我说,若是龚太守也不替我等说话的话,那咱们干脆就拿着张干的人头直接去一趟洛阳吧,直接把战功摆在皇帝面前,到时候看刘焉那厮还有什么话说?”张飞伸出手,自以为想出了个绝妙点子,沾沾自喜。
荀幽干脆直接无视了这番话,人微言轻,带兵进京,这不是送死这是什么?
他于是伸手盖着嘴巴,朝刘备小声道:“倘若龚太守真不愿替我等上表战功,主公你就借口驰援恩师,离开青州就好,少了个青州太守替我等说话,其实无伤大雅,卢中郎的帐下,才是扬名立万的好去处。”
刘备闻言,摸了把下颌的短须,这才稍稍安定。
恰好此刻,刚才那太守府上通报的门房这时小跑出来,行礼道:“刘将军,龚太守有请诸位!”
刘备颔首示意,接着便跨步而行。
荀幽拿肩膀朝一旁还在自个儿琢磨着的张飞拱了拱。
“喂喂,主公都进去了,翼德兄是看哪家姑娘看入神了啊!”荀幽戏笑一声。
“呸呸呸,什么看姑娘,你把俺老张当什么人了!”张飞那黑脸一红,接着小跑入太守府。
荀幽满脸笑容,同样快步跟上。
开我玩笑开得这么起劲,没想到谈起男女之事,你张翼德居然这么扭捏啊。
一路乐呵呵地来到正厅前,在看见龚景后,荀幽便收敛起了自己的表情,无悲无喜。
虽然传言青州龚太守,公正廉洁,不取百姓斗米,不拿官府半金,但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荀幽想亲眼看看这位龚太守究竟是不是如传言中的那般。
可是甫一走进正厅,荀幽便看见整齐堆积的金子摆在他们面前,仿佛龚景压根就没有避讳的意思。
刘备脸色难看,略显不甘道:“龚太守这是何意?”
龚景没什么遮掩,直言不讳道:“如玄德所见,方才幽州太守刘焉手下的校尉邹靖来了我这儿一趟,他打算拿两百金让我上表朝廷,以表幽州驰援之功。”
尽管心中不忿,但表面上,刘备仍是和气道:“不知龚太守作何打算?”
没等龚景回复,急性子的张飞直接就看不下去了,他插着腰,咬牙切齿道:“太欺负人了,我等一路驰援青州,杀敌无数,破黄巾,斩渠帅,解青州围困,俺老张是个粗人,不像龚太守你读过那么多书,但俺懂一个道理,那就是君子不夺人所有。”
偌大正厅中,一时寂静无言。
刘备眉头皱起,侧身警告道:“翼德,龚太守跟前休要胡言。”
荀幽笑笑不说话,眯起眼睛看向座上同样饶有兴致打量着他们的青州太守。
君子不夺人所有。
张飞能憋出这句话,荀幽其实挺意外的。
但是当看见龚景愿意将邹靖带来的黄金摆给他们看后,荀幽也明白了件事。
那就是这位青州太守并没有隐瞒他与邹靖私下会面的事,行事如此坦荡磊落的君子,荀幽觉得传言中公正廉洁的青州太守确实名副其实啊。
“咳咳——”
龚景咳嗽两声,嘴角分明能看到触目惊心的血迹。
他拿起手帕擦掉,示意刘备不用关怀后,与张飞直截了当道:“张将军勿要生气,我从未言明要吞没你们的战功,昨日青州之围是如何解的,昨日玄德与你们是如何在芒山叱咤风云,我在广县城头都看得一清二楚。”
“再者说,就算我吞没你们的战功,我这青州军民也都不会同意的。”
龚景声音虚弱,看上去是久病缠身。
这么一说,张飞顿时有些不知所措,只能尴尬着给自己找台阶下,“啊?是俺老张误会了啊,那个龚太守你别介意,这不是俺老张看你收了邹靖那厮的金子,一时心急嘛。”
龚景张着苍白的嘴唇开口道:“克扣军饷以贿赂,我是不打算收的,但奈何现下青州府库亏空,百姓家中余粮不多,我作为一地太守,就算背些骂名,也必须做点什么。”
荀幽听了有些感动,东汉末年还能有这种刚正清廉的官员,是国家之幸事。
龚景仿佛看透了般淡然道:“小人以利相交,利尽则散,若非无可奈何,我是断然不会投碟文给刘焉求助的。然而能从幽州请来如玄德这般的谦谦君子,实为我之幸事,实为青州之幸事。”
“君子之交如清风明月,我如今深染重病,时日无多。但请玄德安心,我以青州太守之名起誓,绝不贪墨义勇兵于青州平叛的半分功劳。”
“汉室宗亲还有玄德这般一心为国之人,我也好放心下来去九泉之下与我那群故交老友报喜了。”
龚景说完,又咳嗽了许久。
刘备红着眼眶,既有对先前误会的悔恨,又有对龚景深染重病的遗憾,“龚太守今日之恩,备铭记在心,他日若有小人污蔑太守,备必当不顾一切,还太守青白。”
龚景摆手道:“这倒是不必,过些日子我便将犬子送往徐州叔父那边,我则进京,表青州战事后,也差不多是时候该放下这青州太守的帽子了。”
“或许我能看到王师平定黄巾,或许不能。那就假使黄巾一两年内无法平定,待我离世,玄德他日若是有心,还望烧些黄纸将这天大的喜讯来告慰告慰,我也好泉下有知。”
——
巍峨的洛阳皇宫中,纵是天下黄巾大乱,却也依旧不改灵帝整日沉迷后宫女色的好心情。
这不,今日刚上完早朝,就又匆匆地跑去后宫行乐了。
十常侍摄政,上下百官,不敢怒亦不敢言。
是夜,洛阳灵台中,太史令王立目光凝重,眉宇紧皱。
他神色惊惧,喃喃自语:“清官之星黯淡,上天真要断我汉室国祚?”
王立随即又摇晃脑袋,否定先前的看法,“非也,非也,五行虽不常盛,然无人代我汉火,反倒火苗旁有金光涌现。”
“大汉将兴,大汉将兴啊!”
寂寥无人的灵台中,再没有旁人听见其中天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