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 西汉东汉,长安洛阳
刘备低下眉头,方才的振奋此时却被荀幽的一席话重新压了下去,本就寒风肆虐的腊月深夜,再加上这一盆打从心底被泼遍全身的凉水,其感觉可想而知。
“不群,天下当真已经没有回转的余地了吗?”刘备伸着手抓向荀幽的肩膀,眼神希冀,仿佛还带着最后一丝的企盼。
事实上,自从第一次进入洛阳时,当荀幽告知他天下将倾之事,刘备这些年一直把最不愿意去接受的这种可能深埋于心。
享一世荣华,登天子羽葆盖车,当儿时的戏言却最终演变成不得不去为此尽心竭力的目标,刘备一时间会很矛盾也实属正常。
荀幽望着深陷一脸迷茫的刘备,语重心长道:“昔年范蠡辅佐勾践,终是报了昔年为奴之辱,灭了吴国,可主公难道不知其后话吗?范蠡功成,却最终不得不隐姓埋名,泛舟五湖,而今幼帝秉性不知,或者说坐上天子之位本就喜怒无常,主公愿意用全部麾下的安危前程去赌那个不会被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结局吗?”
荀幽深知刘备现在还有最后的那一层秉持仁义的想法作祟,所以为了日后的行动不被掣肘,现在也该是时候给他灌输些为诸侯该有的心性想法了。
“这点荀幽说得不错,光和七年至今,我等协力创下的一份家业,主公难道最后舍得拱手让人,与其它虎视眈眈的家伙们作嫁衣?”郭嘉这时站了出来附和道。
想他年幼之时便已经与荀幽达成共识,预料到天下必将大乱的局面,他阳翟郭氏传到至今他这一代已经不复光鲜,其实当初郭嘉选择佐一方明主是有自己的私心夹杂于其中的。
他想成为中兴家族的一代人,他想学古之圣贤留名于青史。
然而扎根于济南,扎根于青州多年,他早已习惯了这么一位平常和和气气,几乎从不揣摩下属心思的主公,所以他自然要替主公替自己指明正确道路的方向。
“奉孝,你,连你也是如此看待的吗?”刘备以手抵着额头,显得无比沉重。
将一切都听入耳中的关羽刚抬起手,不过很快便又放了下来欲言又止,上了战场领兵布阵他虽自负本事,可在这种决定时代潮流还有他们一伙日后走向方面,多年下来的种种经历令关羽很清楚对时代的敏感性,他远远不如料事如神的荀幽。
能在他们落魄时患难与共,关羽相信荀幽并非唯利是图的小人,而只要对他大哥无害,反而促进了一片大好前程,他反而乐得随大哥在乱世中闯出一番事业。
张飞与关羽的看法基本相同,他很认可荀幽的想法,当初三兄弟于桃园结义为的便是日后出人头地才无愧于昔日的盟誓,藏不住心思的他走到刘备身后,大笑道:“大哥你还犹豫什么,那位光武帝昔年既然能举义兵救汉室于水火,而今奸贼当道,群臣并起的局面比起二百年前只坏不好,你也是汉室宗亲,怎么说也比联军中那些心怀鬼胎的家伙们名正言顺吧?”
荀幽愣了愣,有些惊讶记忆中大大咧咧的翼德兄,怎么如今像变了个人似的还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翼德兄,你老实说,该不会被鬼上身了吧?你也知道昔年光武帝的发家史?”荀幽一副吃惊的模样那是实打实的,可没有半点夸张的成分在其中。
“去去去,俺老张下了心思了解了解咱们大汉的历史罢了,不群你大惊小怪的做什么?”张飞挺了挺胸膛,表现得很自信。
最近被下了禁酒的命令,张飞肚子里酒虫咕咕作响,浑身难耐的时候不得不去找些事情分散注意力,这不最近便沉迷上了看司马公所书的史记还有本朝自开国以来的经历事迹。
刘备苦笑着看向几道眼巴巴看着他的目光,摆了摆手,“不群,终究兹事体大,备兴许还需要点时间。”
荀幽表示理解地点点头,说到底他也没怎么期待刘备当场就会做出决定了,那样的话他也就不是相处那么多年荀幽所熟知的刘玄德了。
“方才你以范蠡之事为主公举例会否有些逾矩了?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前朝至今都是君臣之间的禁忌话题,你就不担心主公心里会有芥蒂?”郭嘉看着刘备三兄弟远去的背影,将荀幽拉住担忧道。
“我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荀幽只给郭嘉丢下了这么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便不再多言,头也不回地走向自己的营帐。
他如何不清楚刘备心底明明很想问但最终却没能开口的一个问题。
“不群既然提到范蠡勾践君臣之事,若日后我等功成名就,你就不担心我会做出一如昔年勾践对范蠡所做之事,你就不担心我也只能做到共患难而无法与共乐?”
荀幽掀开营帐,躺在冰冷的榻子上,却满脸噙着笑意,仿佛隔空对话似的呢喃自语道:“‘朕不为弟报仇,虽有万里江山何足贵也,’饶是在天府之土称了皇帝也仍旧没忘却昔年桃园结义之恩;‘若嗣子可辅,辅之;如其不才,君可自取,”君臣做到这份上了放眼古今也寥寥无几。”
“主公啊主公,倘若你能干出那种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事,我当初又何必弃了天下诸侯去涿县寻尚且还籍籍无名的你?”
月夜下,荀幽合上眼自顾沉思。
与此同时的汜水关后,没了贾诩在侧的李儒独自一人守在凉风肆虐的高关之上,闻讯赶上关的吕布远远望见那道背影,显得落寞且孤寂,这分明与平日仿佛算尽天下的文优先生大为迥异。
“李先生,如你之计,我几乎掀翻了半数关东诸侯,奈何最后关羽张飞又来碍事,而并州狼骑也被青州军拦下,最终没能烧了联军粮草。”吕布如实禀报道,久战一日的他如今困倦得很,干脆长话短说,寻思着赶紧回营歇息去。
“我知道了奉先,今日你辛苦了,现在汜水关的局面不是你能扭转的,明日便回洛阳与太尉禀报这里的情状吧。”李儒背过身朝吕布轻轻挥了挥手。
向来不会想太多的吕布闻言也没有多问,他现在可没工夫去想七想八,方才教训了一番环眼贼出了口恶气,他现在可急着回洛阳好好宠幸一番他前日新纳的美娇妾,关东联军中水深得很,他压根不想继续掺和汜水关这边的麻烦事。
吕布走后不久,幽暗的夜幕中竟是缓缓走出了一人,“文优先生,为何不留吕将军留守在此?至少还能威慑那群关东诸侯,咱们凭借高关之险,定能将他们拒于这里,而坐拥洛阳富庶存粮的我们,关东诸侯如何抗衡?”
李儒看着身前一脸天真的高顺,就仿佛看到了过去的自己。
兴许是念在同出寒门的缘故,李儒竟破天荒地费起了唇舌,“恭循,听说你过去有名好友名叫张辽,在吕布杀害丁原后便投奔了刘玄德,现在混得还算不错?”
提及张辽,高顺的眼神分明有些闪躲,不过他仍是点了点头,自嘲一笑道:“如先生所言,若非昔日吕将军于我有大恩,说不准今日我也同文远一并投了青州呢。”
“西凉军中我无一人看得上,而并州军里,独独你高恭循能让我高看几眼。”李儒打量着一脸受宠若惊的高顺,长叹了口气道:“恭循,忠义是为人的底线,我欣赏你的忠义,可当恩情还尽,你还一条路走到底,那便是愚忠了,言尽于此,你回去后好好体会,今后你我可能不会再有这种独处相谈的机会了。”
李儒最后只给高顺留下了这么几句话,就下了汜水关,给自己打了一壶烈酒,寻了处无人在意的幽僻之地,一口又一口,只有把自己灌醉一个打算。
静得渗人的暮色下,却幽幽响起这个西凉文人的沙哑喃喃声,“西头一个汉,东头一个汉,鹿走入长安,方可无斯难。”
“从长安来了洛阳,而今又要从洛阳回转长安,岳丈大人,最后助你一次,昔年蒙你青睐的恩情我李儒也算还干净了,最后你究竟是自此占雍州之地,据崤函之固,以窥天下,还是自此沉沦,为朝臣世人群起而攻之,皆需看岳丈大人你自己的造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