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少帝献帝
何进死了,死得无比突然。
当然敢不顾手下劝说,不带一兵一卒就只身闯入遍及十常侍眼线的深宫,大将军做到他这般心大者,放眼古今,似乎人数也并不算多。
这个消息并没有出乎荀幽的意料,倒是把随行的张辽给震得不轻。
“怎会如此?阉党诛杀我朝大将军,行此谋逆之事,想翻天不成?”张辽皱眉沉声道,那位大将军行事虽依旧带着些屠咕辈的粗犷之风,但是至少对他这么个从并州来的从事,算不上亏待。
自幼生长在边塞的张辽去年因为丁原受何进之命才被派来京城的他算是头一次来到洛阳,饶是几乎终日待在没什么勾心斗角的军营中,闲暇时会读些兵书古籍的他也能迅速嗅出何进身死背后的暗流涌动。
眼下离洛阳还有差不多一日多的脚程,张辽犹豫道:“现在大将军身死,依玄德公之见,我等该如何是好?眼下若先去拜访主公,不知道洛阳还能生出什么事端,在下先前听说大将军还曾书信给那西凉董卓,董卓身负豺狼之心,如今大将军亡故,那董卓若是进京,这洛阳岂能安稳?”
荀幽猛然抬头,看着张辽井井有条地分析着,眼光中不自觉地露出一抹欣赏。
季汉五虎上将无一不是天下骁勇虎将,曹魏的五子良将纵然勇猛不及,但各个都有其过人之处,亲眼见识了张辽的本事与性子,荀幽越是坚定这一看法。
关羽顺着张辽的话也扭过头,抓了把那修长美髯,缓缓道:“文远之言不无道理,张让之辈不群与我是见识过的,势利贪财至极,能做出这种歹毒之事倒也不足为奇,大将军身死之事一经披露,宫中必然大乱,谁知道那群豁出性命的阉党会不会劫持陛下干出什么骇人之事,再加上文远所言的董卓在外虎视眈眈,兄长确实要早做定夺。”
对此刘备深以为然。
然而还不待他发号施令,做出打算,荀幽的蓦然开口却直接让在场人俱是吃了一惊,“不绕道河内郡,咱们也不进洛阳,眼下早些往洛阳城北才是正事。”
“洛阳城北?”张辽一脸愕然。
“去那里做什么?莫非不群你又有什么别的计划不成?”关羽侧过头,看向荀幽的目光中同样充满着不解。
坐在马上摩挲着粗糙缰绳的刘备倒是若有所思,相比于久住边塞的张辽还有几乎醉心武艺与兵法的关羽,他对于朝中的变幻倒是颇有了解。
刘备缓缓抬起手,略带猜测道:“不群是说那群宦官可能向洛阳城北逃窜?”
“正是。”荀幽微笑着点点头,不过依旧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但主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想来若是现在他手中有把羽扇,那运筹帷幄的情态就形神具备了。
“哦?事关重大,不群还是别继续卖关子了,快快讲来。”刘备迫切道,十常侍等阉党在朝中兴风作浪之事,卢师在往来青州的信件中同他诉苦日久,他当然恨不得替汉室出把力,除之而后快。
荀幽并没有继续吊众人的胃口,只是挪动了下屁股,换了个比较舒服的坐姿,然后不疾不徐地开口道:“先帝昔年于城中设置西园禁军,主公咱们过去熟知的曹孟德、袁本初还有袁公路几人现下俱是禁军校尉,依他们与大将军的关系,主公以为他们得知了消息后不会入宫围剿阉党?”
“只要袁本初一带兵入宫,张让他们死到临头说不准还会劫持陛下做最后的垂死挣扎,洛阳城外东南西三个方向几乎都有重兵把守,唯有北面群山绵延,这便是阉党们最后的希望。”
刘备猛然抚手,其中的关要顿时明朗起来,只是又听到陛下兴许要被阉党劫持,他忧心道:“如此确实合理不少,那事不宜迟还等什么?万勿不可放了那群祸乱社稷的阉党离开!”
原本打算西行洛阳的一群人顿时调转了行军的方向,朝北而去。
……
生居苏杭,死葬北邙。
北邙山作为拱卫洛阳城北的天然山峦屏障,同时也是无数帝王贵胄趋之若鹜的葬地,不过或许今日的北邙山要多几位不配位的尸体。
绵延的北邙群山,一望无际。
只是向来人迹罕至的群山,今日却难得热闹了起来。
幽黑的二更天,清楚能看到熠熠火光摇曳在林间,只不过此刻的林外却有数骑直奔火光处。
“阉党安敢劫持我朝天子?先是乱我朝社稷,又杀我朝大将军,其罪当诛!”
嗓音中气十足,顷刻间传遍山林。
此时此刻火光下,年纪稍长些的孩子把身子伏在树间杂草,仿佛已经被今日之事吓破了胆,不敢再继续张嘴声张。
而他身旁稍幼些的弟弟看上去就镇静得多,神色浑然不像这个年纪该有的少年模样,他抱着自己的皇兄,安慰道:“皇兄,听声音像是卢中郎,勿怕,我等有救了。”
陈留王刘协的话音刚落,一道尖锐的嗓音顿时便从林间响起,“卢植,陛下与陈留王都能给你,当真要把人往死里逼不成?”
几骑的面貌逐渐在火光下变得清晰,卢植抽出那把随身的锋亮宝剑,一张板着的脸足以说明态度,他冷哼道:“一介阉党,先帝待你恩重,你便是这么报答先帝的?罪行如今不容辩驳,尔等安敢求生?”
刚劲的铁竹气势刹那间吹得山林风声呼啸,刹那间无数鸟兽四窜逃去,分明被卢植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不轻。
张让还有他身旁的一众从宫中随行仓皇逃出洛阳的宦官们此刻无不抱着附近粗壮的枝干,在洛阳城中几乎养尊处优了一辈子的他们哪里见识过儒将的刚猛气势?
张让合上眼,似乎从合谋杀害何进的那一刻就已经预料到了今日的局面,他从袖袍中拿出一颗饰有猩红纹路的丹药,平静道:“卢植啊卢植,我是该说你一根筋呢还是其他?何必苦苦相逼闹得不死不休的局面,除了送掉你这条老命,还有什么别的好处吗?”
曾经于广宗作为中郎将与张角对峙的卢植见识过不少黄巾军的手段,自然一眼便瞧出了张让手中丹药的端倪。
卢植大怒道:“阉党,黄巾的余毒你为何会有?”
张让扬起那张阴寒的面庞,笑得渗人,“黄巾?三个没翻起大浪的小家伙罢了。死到临头话还那么多,你卢植骨子里的书生气还真是半点没少。”
卢植也不再犹豫,即便心知或许会来不及,却不妨碍他拍马上前,并不打算让张让如愿,吞下那枚极有可能产生大变数的妖丹。
当年与皇甫嵩朱儁二位将军联手讨伐黄巾,他自然也听说了那妖丹的厉害之处,如今上了年纪,他的武艺早已不复年少,眼下长在治军领兵,若是被张让吃下妖丹,他并没有稳操胜券的把握。
打算倚靠这枚‘仙师’亲临他府邸赠予仙丹来为自己搏出一线生机的张让自然看出了卢植的打算,他张大嘴巴也不再迟疑,不吞是死,吞了或许对腑脏有极大损伤,可总归能有一线生机。
张让的眼界算不得长远,可在这种生死关头还是分得明白轻重的。
只是决意做殊死一搏的宦官,他的动作并没有继续下去,不仅是张让一旁的那些常侍们呆滞当场,就连持剑打算为陛下拼死相争的卢植也楞在原地。
幽暗的夜色下,一根不知从何处飞来的羽箭,力道无比强劲,箭头上似乎还紧紧缠绕着发箭者残留的青光气势。
没有吞咽下手中的丹药,这让这副脆弱的躯体被从侧边的耳郭直接贯穿了脑袋,而后更是插破了手掌。
难以想象的剧痛顷刻间席卷了这位宦官的全身,然而将死的恐惧如潮水般涌上甚至让他短暂忘却了这般钻心的痛楚。
张让的视线愈发模糊,只不过心中的执念却驱使着他想看清究竟是何人放的冷箭。
当他艰难地扭过头去,是个红脸长髯,特征醒目的汉子,那似乎是一道多年前曾经在自家院落中见过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