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庐江有个小屁孩
初夏,暑气在不经意间席卷了大汉诸州,仿佛仅仅一夜的功夫,天上的那轮大日便开始疯狂烤炙着大地。
离开了吴郡的荀幽还有魏延一路西行,相比于匪气横生的青州兖州,扬州显得要安定许多,因为他们走得都是官道,没去翻山越岭,所以也几乎没碰见什么占山为王的家伙。
当然免不了有些不开眼的家伙非得试试魏延腰间的钢刀是否锋利,那些个白痴家伙下场自然都不会太好。
从吴郡到庐江,可惜了不能溯长江而下,其实荀幽还真想试试那朝发白帝,暮至江陵究竟是何等快意的感觉。
不过马车亦有马车闲适平稳的优势,不需要顶着江浪颠簸,荀幽一路往庐江这段日子,不可谓不闲适惬意。
天空中倾洒的暑意,有他浑身溢散出的精神力缘故,连同魏延也沾光不少,不用被暑气所侵扰。
“早就在军中听几位将军之间口头相传,荀小先生有一张白泽图可以炼化妖鬼,翼德那副威风凛凛的金鳞锁子甲据说就是小先生炼化了妖兽封豨所得,咱们上次在石中村擒获的那头血婴看上去也并非平常妖物,不知小先生炼化出了何等有趣的东西?”见荀幽没待在马车中闭目养神,提着皮鞭闲来无事的魏延随便找了个话题。
恰好他也对这位神秘不凡的吉乡候异常感兴趣,从济南一路走来,他们之间其实也相处了不少日子,可魏延仍是觉得这位小先生身上缠绕着一层若隐若现的面纱。
瞧见魏延那一脸好奇的模样,荀幽笑了笑,“想必又是翼德兄在军中与你们吹捧他身穿金甲是如何威风吧?”
魏延不好意地挠了挠头,没有出声,很有义气没有出卖那位嗓门奇大无比的张飞,不过也算是默认了。
那日在石中村,其实魏延从头到尾的举动荀幽都在关注,或许他是有些孤傲,日后不可避免地会因为一些执拗,走进死胡同。
但要是谁告诉荀幽说魏延会反,会背叛他们,荀幽是第一个不信的。
于是他没有什么避讳地取出了白泽图,从中以两根手指夹出了枚已经凝固,形似泪滴般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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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颜泣】:取血婴浑身之力,凝聚而成,此物虽大有违人和,却是能吊命七日的稀珍。
——
深邃的血色借日光的反射晶莹剔透,荀幽将那血泪捧在手心,饶是血煞被尽数提纯凝练,汹涌的力量仍是不免让魏延心惊不已。
“生老病死,命定天数。人寿有顶,不可违逆。然而若是遭受回天乏术的创伤,此物便是能吊命七日的东西,良医难觅,这东西能争取七日时间,若非此物大大有违人和,实在能称得上一句灵丹妙药。”
听着荀幽一字一句的描述,魏延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那枚晶莹血泪。
不过他的眼神中倒没有什么贪婪觊觎,或许就像他自小以来很鄙视秦帝遣人出海访仙的举措一样,他一贯是不信有什么长生药的,何况眼前的朱颜泣并不能让人长生,只是吊命的灵药。
所以当日在石中村,听到于吉口中的荒唐言语,魏延才对那个妖道愈发鄙视不屑。
在马车驶入舒县后,看着沿道躬耕的百姓逐渐多了起来,荀幽也及时将白泽图收起,没有引起什么恐慌的意思。
与魏延将马车停在一家客栈,两人打算去采买些吃食,休整一日后再继续往南郡去。
走在热闹繁华的街道,看着迥异于北国的江南风光,荀幽打量着一旁重新严肃起来的魏延,突然问道:“文长日后的志向是什么?如同我欲学留候那样功成名就后隐居于天下,文长有什么打算或者理想?”
“理想吗?”魏延双手抱胸,喃喃自语道。
良久之后,这个模样不算俊朗,可一身阳刚气不假的义阳汉子难得涌出了一股豪气,靠在一个无人的街角,仰头道:“要是死后我的碑上能刻个‘大汉将军魏延之墓’什么的字,死之前多觅些妻妾给我魏家开枝散叶,这辈子也算得上功成名就了,至于这辈子能否给儿子孙子留些福分,我倒是有这个念头,可一想到躺在余荫中的子孙有可能被养成过去我讨厌的那些纨绔模样,这个念头也就没什么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也不怕荀小先生笑话,能让儿子这一辈吃穿不愁,我也算尽到做父亲的责任了,至于更多的其它,我没有奢望。”
看着一脸真诚,言语中扪心自问不掺半句假话的魏延,荀幽颇有一种想法不谋而合的认同感。
“没想到你这大个子,看上去胡子拉碴,一副没读过多少书的模样,竟然还能说出这种话?”
一道幼稚的嗓音突然在荀幽还有魏延的背后响起,荀幽必须承认他实在没有料到这么一个鸡屎味萦绕,人流往来嘈杂声不绝于耳的市井街道竟然能碰上粉雕玉琢的男娃娃,看上去也就三四岁的模样,然而穿着一身质地不简单的衣裳配着方才的言语,俨然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颇有那种舌战群儒的书生或是久经沙场的将军气度。
“哪处大户人家跑出来的小娃娃,毛都没长齐,估计字儿都不认识个把,装什么大人?”魏延起了调戏的兴趣,一把揪着那男娃娃的后领衣服,将他从地上拎了起来。
荀幽没理会那家伙的泪眼汪汪,朝他抛来的求饶目光,他只是询问道:“你是哪户人家的孩子,说个地方,我们俩现在就送你回去,吃饭的时间乱跑,真当你父母不担心啊?”
那小孩很是自然地低下了头,让荀幽没注意到他目光中的黯然。
因为是吃饭的时间,此刻旁边一家卖肉的店铺的屠夫端着个饭碗,正打算出来看看有没有过路的养眼美人,恰恰给他撞见了这一幕。
许屠夫看见最近在舒县声名狼藉的小屁孩竟然被一个不像本地人的家伙给拎在空中,他当时就将饭碗摁在了切肉的案板上,当时就给吓得魂不守舍。
尽管他心中也想大呼痛快,这兔崽子明明才来舒县不久,却已经把他们临近借道闹得苦不堪言,比如将偷走他肉铺的屠刀藏到房檐上;又比如在人家贩菜推车的轱辘上动些手脚,让推车寸步难行;再比如跑到一家裁缝铺偷偷放火,得亏裁缝铺老板没损失什么……
要是那兔崽子是寻常人家,他们邻里百姓肯定要好好教训一顿,可偏偏那小子每日都从太守府中进出,庐江能有今日的安定,他们对那位太守可都是感恩戴德,所以就算对那兔崽子心有怨气,也大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然而此时此刻,看到竟敢有外人欺负兔崽子,一贯暴脾气的许屠户哪里还坐得住,当下就抽起他那屠刀想去吓唬吓唬那俩外来人,给他们些教训。
“啊?许叔叔,你拿刀做什么,这俩大哥哥也不买肉啊?”抬起头的小屁孩脸上竟是再没了黯然,一脸天真无邪道。
“额,额,这不是想着今日又见到了你,想让你带些肉去给太守尝尝吗?”许屠户满脸尴尬道。
“我爷爷才不会收你们这些东西呢,怎么每次都得问一样的话?”小屁孩撇撇嘴,完全没有领许屠户情的想法。
许屠户见这小兔崽子哪里有半点被人欺负的惊恐,注意到他稚嫩脸庞上的坏笑,这个卖了大半辈子肉的屠夫没来由浑身打了个寒战。
做他这一行的,大半辈子什么人没见过?可偏偏是这来舒县没多久的小屁孩第一次让许屠夫有些看不懂,明明三四岁的年纪,心思却像二三十岁的人一样老成,或许这就是老头子死之前经常念叨的‘妖孽’?许屠夫收起了屠刀,看向荀幽与魏延的目光中突然多了分可怜,他不难想象这两个得罪了兔崽子的外乡人会被怎样报复了。
“你们不是要带我回家吗?走,先把我放下来吧。”小屁孩学魏延刚才的模样双手抱胸,更有一种老气横秋的感觉了。
见他落地后稳稳当当走了几步,饶是严肃的魏延脸上也不免带起了几分笑意。
“对了,你这小家伙叫什么名字?”荀幽有些好奇,不过片刻后他仿佛意识到了什么,补充道:“我叫徐奇!”
那孩子只是骄傲地甩过头,一身朱袍随风舞动看起来还有些小威风,只听他随意道:“吴郡顾玉。”
看着那还不到自己腰身的稚嫩背影,荀幽是真的升起了兴趣,他喃喃道:“这回碰到对手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