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糜竺的小心思
并没有与张世平同坐一车,糜竺独自坐在那辆分明更加多彩奢华的糜家马车上,透过车窗看向已经改头换面的东平陵县,怔怔出神。
糜家的家底富庶,无需多言,家中祖辈留下了几辈人都花不完的金银,足够让糜家几代人衣食无忧。
蒙祖辈余韵,自幼长大的糜竺没受过什么坎坷,不过他心中一直有一根很难拔去的刺,那是父辈们从小就扎入他心里深处的。
不同于天下其他豪商,如甄家、卫家、吴家等,糜氏的祖辈并没有出人头地到替后辈留下显赫,得以继承的官爵。
在士农工商泾渭分明的时代,这一直是深深插在糜竺心底的一根刺。
因为没有爵位,纵然坐拥着金山银山,他,包括他身后的糜氏家族都无法摆脱身份低贱的帽子。
于是当张世平带着那制盐方子来到徐州找上他的时候,糜竺本以为这只是又一场泼天的财富。
然而当听到张世平背后的人,正是那位如今的新贵皇亲,济南相刘玄德后,自幼心思活络的他立刻生起了一股别样心思,从而带来了他这趟济南之行。
望着车窗外东平陵县的一副热火朝天的模样,饶是平日喜怒不形于色的糜竺也震惊不已。
见识过徐州的富庶,济南虽然还远远比不上安逸的徐州,可当糜竺看到那新修葺拔高的城墙,看到四方百姓耕种的时候面带笑颜、看到东平陵县的街道门面上摆着各种各样眼花缭乱的新奇物品,他更加确定了此行济南的正确性。
倘若这一切化作投入的真金白银,糜竺觉得饶是以糜氏的富庶,多半都会元气大伤。
只不过沿途而来,他也听说过许多济南的故事,除了他以外,并没有听说过天下还有其他哪位豪商与济南刘玄德有过交集,这如何不让他好奇坐镇济南背后高人的真面目?
“传言中的荀幽能降妖伏鬼,倘若这些都出自他手,此子未免有些恐怖了啊!”
马车外,没有第二个人听到马车中家主的低声呢喃。
当然除了糜竺自己之外,糜氏也再没有第二个人清楚他们家主此刻脸上闪过的那抹决然。
“想必这位便是徐州的子仲了吧。”
在糜氏的马车停在东平陵府衙不远的位置,才从马车上走下来的糜竺便看到两人相伴着迎向自己。
看到眼前两人的鲜明样貌,糜竺赶忙躬身行礼道:“徐州糜子肿见过济南相,见过荀郡丞。”
“子仲无需多礼。”刘备上前几步将糜竺扶起后,嗓音温润道:“来者是客,想必张世平也应该与子仲道明了目的,现在已替子仲备下淡酒几杯,权当替子仲接风洗尘!”
糜竺在感受到手臂上那股触感后,心中一颤,看向刘备的时候眼眶没来由痒痒的。
他曾备受士子冷眼相待,曾被人无数次明里暗里喊作‘满身铜臭味的恶心商人’,这一点直到他与徐州刺史朱并日渐交好以后才有所改善。
所以眼下被刘备如此相待,糜竺心中一暖恨不得纳头就拜,若非家中那位小妹年纪尚小,而这趟同行的那位甘家美玉横插在先,他恨不得现在就与刘备结为姻亲,随时准备鞍前马后了。
荀幽能想到刘备礼贤下士的行为日后一定能招揽来许多贤才,可他绝对想不到就是这么个已经成为习惯的无心动作竟然在眼前这么个徐州豪商的心里留下了如此深刻的印象。
一行人来到接风宴的席间,晕乎乎的糜竺在闻到这足够诱人的异样香气后,饶是锦衣玉食惯了的他都忍不住腹里咕咕直叫,胃口大开。
望着回过头看向自己的刘备与荀幽,糜竺有些汗颜地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让玄德公还有荀郡丞见笑了,从早上到现在水米未进,加上玄德公备下的这接风宴实在香气逼人……”
刘备没有继续让糜竺难堪下去,拿起手里的长箸,满脸笑意道:“哈哈,子仲失态倒也正常,这些都是不群找厨子鼓捣出来的东西,不同于平常的蒸煮,拿铁锅炒制出来的菜肴确实更加入味,香气也浓郁许多。”
推杯换盏间,糜竺虽然没有落下夹菜的功夫,不过他倒也很好地克制了自己的口腹之欲。
只是吃了个七八分饱后,他便将目光投向了刘备,提出正事道:“玄德公,既然荀郡丞派人来徐州与我相说盐业一事,此等泼天富贵玄德公若是信任子仲,那子仲也必定不会辜负玄德公的嘱托,不说肝脑涂地,但绝对尽力而为!”
刘备点点头,拿起桌上一张纱巾擦了擦嘴后转头看向荀幽,道:“此事由不群提起,对子仲我是信任的,不过具体要由还是让不群来说吧。”
荀幽心满意足地放下手中的长箸,看向那与弥勒佛颇有几番神似的糜竺,缓缓道:“其实论从商而言,子仲绝对比我,比玄德公甚至比咱们济南加起来的外行都要高明得多,所以当子仲你踏上济南的那一刻起,我对你肯定放心得很。”
恭维话说到一半,荀幽突然话题一转,正色道:“不过亲兄弟都要明算账,我信子仲的为人,但但奈何财帛利禄古往今来都是最充满诱惑的东西。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天底下不知有多少人因为钱财而闹得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所以我需要同子仲提醒几点。”
在商场上糜竺见惯了你来我往间的尔虞我诈,所以听到荀幽直来直往的话,他略微有些不太适应。
可不适应是一回事,听着安心有底却又是另一回事。
糜竺看向荀幽的目光中此刻多了分恭敬,拱手道:“荀郡丞但说无妨。”
荀幽酝酿了片刻后,缓缓开口道:“首先方子是我拿出来的,也不算空手套白狼,不过我肯定也不会让子仲吃亏,做生意讲究一个细水长流,这点我懂,所以子仲以为利润你糜氏与我济南均分如何?”
糜竺一脸的惊讶,抬起头于心不忍道:“荀郡丞,这就是你与玄德公送我糜氏的一场富贵,要不我糜氏与济南三七分如何?实在是我糜氏受之有愧啊!”
荀幽摇了摇头,道:“方子与你糜氏缺一不可,既然均分没有异议,那就来谈谈日后可能碰上的麻烦吧。”
糜竺的眼神顿时锐利了起来,变成了那位糜家纵横商场的家主。
他自然知道荀幽的话里是在提什么,盐业利润惊人,他们这次做的指不定会夺走多少人的财路。
“制好的精盐暂且在徐州、扬州贩卖,这点子仲你自己把握一个分寸,济南内部用盐替我解决掉就好,剩下的便是给我盯紧各郡县盐商的渠道,别出差池就好,济南给不了你钱,但我想人是不缺的,有麻烦你还能去找朱刺史商讨解决,这除了是你糜氏的财路外,更是徐州的财路,子仲你想必知道我的意思。”荀幽盯着糜竺缓缓道。
糜竺哪里不清楚荀幽的意思,惊天的财富自然免不了有人眼红艳羡,所以把控好郡县往下的渠道这钱赚得才安稳。
他糜家在徐州也涉及过盐业,这点糜竺心中有数。
不过听到荀幽只让他暂且在徐州、扬州操办精盐贩卖,他忍不住问道:“青、兖、豫三地?……”
话刚到一半,荀幽便摇头道:“皆是四战之地,不出数年便要再燃烽烟,青州、兖州蛰伏黄巾无数,在这里操控盐业变数太多,得不偿失,子仲你先在徐州熟悉熟悉,扬州是你日后踏足大汉诸州的第一步,可与世家交好,但不可交心,世家的关系把握好,你在扬州的步子会迈得很顺畅的。”
糜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寒暄了大概半盏茶的功夫后,便带着一肚子的计划去落脚歇息的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