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掌兵之驳
兴许是于禁这番话的气势很对刘备的胃口,又兴许是刘备对于禁这个人很有意思,反正最后于禁领着他那批义兵二百八独自往奉高县东南部十里的太平山而去。
而刘备则带着余下三百人,他们需要做的便是盯紧泰山以南,贼寇劫掠的两条必经之路。
“贼众两千人,禁为济南相吞之……”于禁离开后,张飞骑在他那匹爱驹上,模仿着于禁的最后一句话,只不过是用阴阳怪气的语气说出来的。
典韦紧随其后,他看起来倒是豁达得很,拱了拱张飞的手臂道:“男子汉大丈夫怎能在背后埋汰人,翼德你该不会是同奉孝学坏了吧。”
跟在刘备身边的郭嘉耳朵那叫一个尖,耸耸肩,回头一脸无奈道:“诶?别什么脏水都往我身上泼,万一是不群带坏的呢?”
刘备哭笑不得,作为大哥,他心里虽然向着这位三弟,但有的时候,必要的敲打也是需要的。
见刘备给自己使眼色,荀幽心领神会,无奈地摇了摇头。
“不比武艺,翼德兄觉得单论排兵御敌,比之关二哥如何?”荀幽刻意放缓了坐骑,与张飞齐肩道。
“去去去,不管武艺还是带兵打仗,俺肯定比不上二哥,这点不群你不用再问了。”张飞甩甩头,看起来依旧郁闷得很。
虽然平日里张飞看上去天不服地不服的样子,可对大哥刘备还有二哥关羽,在桃园结义之后,他都是打心眼的尊敬与钦佩的。
“我不敢说以后一直都会这样,毕竟若是收敛些自傲的脾气,关二哥的上限也许远超想象。”荀幽不怕关羽会听到这句话,听听也好,他接着话锋一转,道:“但是现在,文则带兵的本事肯定是略胜一筹的。”
“不群你没开玩笑?”张飞瞪大那双环眼,满脸的不可置信。
“文则有天赋,或许是那性子,或许是他的守护灵使然。关二哥虽有坚忍不拔之志,但那也是许多年之后的事了。”荀幽直言道。
水淹七军,威震华夏?斩庞德,生擒于禁?那是建安二十四年的事。
荀幽并不否认关二哥未来一定能成为坐镇一方的大将,但现在的关羽终究只是个刚脱离马弓手不远,还没正式当上济南郡都尉的家伙。
或许青州、豫州、冀州的辗转让这位二十出头的年轻将军足够享受战场厮杀的快感,也掌握了一定带兵的能力,但荀幽很清楚,关二哥还需要走很长一段路。
“何况文则眼盼了许久的投名状,翼德兄忍心去抢?”似乎是怕这位黑脸汉子钻牛角尖,荀幽干脆挑明道:“文则坚毅沉稳,练兵有度,主公可是眼馋得紧,可那家伙也是个执拗的主,死活坚持无功不受禄,不愿受都尉候。眼下大好机会,翼德兄就这么不喜欢成人之美?”
一通道理直把张飞绕的晕乎乎的,不过想到那家伙平日虽然冷冰冰的,但酒桌上还算爽快,听到这是于禁的投名状后,他也没打算继续纠结。
日后指不定互为同袍,他可没那么小心眼。
打发掉张飞,荀幽却又被关羽给喊住,本以为要被关二哥数落一番,只不过让荀幽没想到的是,一贯骄傲的关二哥似乎浑然不在意方才荀幽的评价,只是打算闲聊片刻。
脸上并没有什么不悦,关羽反而一脸的期盼道:“不群方才所说,关某日后当真上限不定,前途无量?”
荀幽有些感天动地,看起来洛阳的经历还是有挺大作用的,他点点头,拍着胸脯打包票道:“方才说翼德兄骄纵,颇有隐患。但其实在我来看,关二哥一身的傲气才更危险。”
“俗话说的好,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诚然,武将该有傲气,天性使然。但关二哥难道眼光便止步于此了吗?勇武无双的一军主将兴许只能在史书上留下一段后人叹之的遗憾,如乌江自刎的那位楚霸王;但征伐天下的帅才才能让那吝啬的史书多下笔墨留下千古佳话,有如那位点兵多多益善的淮阴侯韩信。”
两个极端的例子,荀幽觉得自己不必继续多说。
他不奢望能磨平关二哥一身的傲气,不傲的关羽还能是武圣?
但这下场截然不同的例子,荀幽相信关二哥会铭记在心,他不希望关二哥重蹈覆辙,这条忠义青龙怎能屈辱地败走那座麦城之中?
刘备最后还是坚持没有让荀幽郭嘉同行,令心不在焉的关羽领着那几名从涿郡以来就一直跟着的义勇兵随行。
快一年的相处,荀幽很清楚关二哥的性子,见他一直低着个脑袋,若有所思的模样,荀幽知道他肯定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只是在思索着日后该如何取舍他外溢的傲气。
不知不觉,一行人赶到了于禁定好的埋伏地,在离太平山三里左右的地方打算静观其变。
郭嘉侧目瞟了一眼荀幽,试问道:“就对那个于文则这么放心?”
“你什么时候见我的眼光出过错?当初路遇阳翟,别人包括我族兄在内都觉得你这鼻涕虫顽劣不堪,结果还是我投以青睐,拉你整日去拜访德操先生。那时候看人很准,这次同样也是!”荀幽双目有神,对于禁完全没怎么担心。
其实想想也知道,能让一贯坚毅沉稳的于文则亲自开口请命,足见他有十足的把握,而连于文则都不担心失败,他还咸吃萝卜淡操心什么?
“说来一年多没去拜访德操先生了,他家后院的桑葚滋味,回味无穷,天下只此一家啊!”郭嘉舔了舔嘴唇道,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可真是让他怀念得紧。
“你这跳脱的家伙,德操先生避之不及,就别去给他老人家添堵了。”荀幽打趣道。
当初他与文若哥、戏志才同郭奉孝联袂拜访那位名士,要是他们中有心者宣扬出去,指不定颍川就要传出一段佳话。
不过他们很默契地一致没有这么做,为些虚名劳费虚神,拿不到一些实质性的东西,又是何必?
夜幕在不经意间悄然落下,冬日没有什么窸窣虫鸣,也有没野兽鸣吠,徒有朦胧月色下难辨五指的漆黑,以及一伙心中有鬼,专门以劫掠为生的泰山流寇。
吴敦骑着那匹前不久从黄巾败军手里抢来的健马,与身后那一拨新投奔他的手下道:“你等头领昌豨战死,我与尹礼欲为尔等报仇,切记蒙面不要暴露我们身份,待会借制好的木梯登城后不要迟疑,给我挑最那些标记好的豪强家抢,我不管昌豨是怎么教你的,要是敢贪心,拿得太多拖累我等,别怪我吴敦不讲兄弟情义。”
夜色下,吴敦的唾沫星子到处飞舞,黄巾如今被平定,他们山上浑水摸鱼劫掠的日子越来越难过,若非迫不得已,他才不会借替昌豨报仇的名义来劫掠奉高。
然而事已至此,作为流寇的头领,他得管身后这群手下吃饭的问题,不得不如此。
“燕人张翼德在此,哪个不开眼的敢劫我大汉城郡?”这伙贼寇身前,猛然间亮起了零星火光,张飞手持蛇矛质问道。
视线受阻的黑夜里,张飞的大嗓门明显震慑住了那群泰山流寇。
只不过吴敦在片刻的惊慌后,顿时冷静下来,不去管昌豨死后新加入他的那群正交头接耳不停的手下,他指挥起原本就跟着自己的弟兄,冷笑道:“敌众不过百人,弟兄们勿要惊慌,与我先做掉这嗓门大的家伙,再去劫粮夺财!”
同时,相似的情景还发生在另一处,刘备同典韦率领的那伙人处,尹礼同样撞见了等候他们许久的汉军。
尹礼比吴敦反应地还要更快,没过几息的功夫就立刻命手下合围汉军,若非典韦相护,一双镔铁大戟伴随着猛虎长嚎让那群贼寇不能近身半丈,刘备险险要被这伙泰山贼人合拢围杀。
所幸张飞与刘备最终还是将那两伙人马带了过来,带到了同于禁约定好的太平山下伏杀的地方。
“不群奉孝,大哥与三弟都将贼人引来了,为何迟迟不见文则动身?”关羽时刻都在注意着战场上的动静,疑惑道。
“在等。”郭嘉点头道,眼神中并没有掩饰对于禁的欣赏之意。
“等?”关羽定睛远望,愈发摸不着头脑。
“太平山下那条小道穿过后,想再退出来可就没那么简单了,文则刻意在前路埋伏,故意点起明亮火光便是作疑兵状,想用军伍二百八十人杀退汇合后的贼寇,那群流寇见汉军势大,必然心生退意,而那条小道便是埋葬他们的地方。”荀幽借着附近篝火的光亮同关羽比划着太平山脚的地势,耐心解释道。
也就是大概半盏茶的时间,并没有等太久。
陡然间,那伙会合后面面相觑的流寇身前,火光大盛于禁手持长枪的黑影立于那群泰山贼跟前。
于禁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淡淡道:“像过去那样,灭了他们。”
手里长枪微抬,刹那间于禁的身后走出了一头似白马一般的灵,一股暗含着孤独意味的气势覆盖在他身后二百八十义兵。
此时此刻,对这群同属一乡的义兵,于禁仿佛如臂指使,可凭心指挥。
离这三里之外的篝火旁边,荀幽远观着战场中心的盛况,口中喃喃道:“驳之灵,状如白马,锯牙,食虎豹。可以掌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