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盗,一会儿替换新章)陈淳穿戴整齐,便在后堂缓缓饮茶,一旁走上老者一名。
老者拱手,道:“老爷,白公子已然等了许久。”
陈淳笑道:“让他等着。”
老者蹙蹙眉,又拱手,进言道:“老爷,等久了恐怕白公子心生怨愤啊。”
陈淳笑了笑,端起身侧的茶杯,道:“珑儿管不住他,我却能,只要我活着,他便不敢怨愤。”
老者心有余悸,接着道:“老爷,终有一日,白公子是要继承陈家家业的,到那时,小姐岂不是难做?”
陈淳摇摇头,道:“这陈家的一桩桩件件,都是珑儿他父亲的,他父亲不在了,便都是她的,我得为她铺好路,至于启常......只希望这孩子知道轻重,他若能诚心诚意的对待珑儿,我也不愿亏待他。”
所以,今天这个大日子,白启常的下马威是要吃定了。
老者轻叹一口气,道:“小姐还年幼,老爷的苦心,恐怕连小姐也不明白。”
陈淳笑着摇摇头,道:“启常之父虽是知府,官位不低,也有实权,可他却是庶子。我陈家在苏州府也是响当当的清流,他能够与我珑儿结亲,已经是最好的选择。若换作旁人家,哪里会选一个庶子作女婿?便是入赘,也不算委屈他。”
他轻轻呷了一口茶,接着道:“他若是一直唯唯诺诺,我倒是会怕他心思太过深沉。”他抬眸看看面前的老者,笑了笑,接着道:“太能隐忍的人,都不能得罪的。”
老者想着前院那六十四抬聘礼,也是笑了笑,道:“白公子不敢居于人下,今日的招摇,也是为了挽回面子。”
陈淳笑道:“什么面不面子的,那点儿聘礼就能买来面子么?”
老者应道:“是,终究是个少年人。”
陈淳道:“亦是个胸怀大志的可造之材,若他聪明,我会将毕生所学,尽数传授于他。”
老者想了想陈淳的话,心中暗自惊讶,老爷,这是不想让白公子走科举这条路了?
陈淳抬眸看看他,道:“但愿,我能多活几年。”
“老爷......您身子硬朗,能长命百岁。”
陈淳笑笑道:“人活七十古来稀啊!”
老者说想的,陈淳不希望白启常走科举路,实在并非空穴来风啊。
陈淳自幼饱学,对于经学、古文、词章、书法,诗、画,都有相当造诣。曾尝游文征明门下。
文征明曾笑着对他说:“吾道复举业师耳,渠书、画自有门径,非吾徒也。”,后为文征明弟子。中年以后,笔墨放纵,诗文书画均有明显个性,便以书画之道,自立门户,扬名天下。
陈淳,是当时闻名的大才子。
他却也是个人,有私心的人。
他希望在自己作古以后,陈珑儿仍然可以掌控陈家家业,而不让家业被人盗取。
那么,白启常便注定了不能有太高的身份,否则,陈珑儿一个妇道人家如何压制得住他?
陈淳有私心,却也不是那昧着良心的恶人。
他心知白启常有才学,这样做,无异于将一个年轻人的前程毁了。
所以,才有了那么一句:要将毕生所学,尽数教授给他。
这是让白启常继承自己的衣钵,也是补偿。
老者明白,有些话是不可以说明白的,只是将这个念头暗自压在心底,细细的思量着自己往后该如何对待这位身份尴尬的新姑爷。
门外传来急匆匆的道脚步声,一名小厮来到门口,手捧着一副画轴,扬声道:“老爷,白公子请您过目此画。”
老者转眸瞧瞧陈淳。
陈淳勾唇笑笑,道:“拿进来。”
“是。”小厮进门来,将画轴转交给老者,老者又呈交给陈淳。
陈淳打开画轴,入目是一个身段婀娜的女神,欺身在一头花斑豹子所拉的车上的画卷。
画上的女神似乎要跃然而出,逃离身后的一切。
老者斜睨这画卷,却是不懂,问道:“老爷,小的愚钝,不明白白公子此时为何要送上这么一幅画卷来。”
陈淳也是一怔,一边琢磨着,一边道:“这幅画,主图虽是以女神与赤豹构成,这一神一豹身后的繁花峻岭却更加夺人眼球。”
他微微蹙眉,道:“你瞧,花繁叶茂,姹紫嫣红;怪石嶙峋,空灵苍秀。其后池塘莲荷,清碧如玉,如清风拂来,幽香四溢。以没骨设色绘花卉,兼用勾花点叶、点花勾叶笔法,没骨、有骨、色、线浑然一体,自成一格,群芳虽艳,却艳而不俗。你不觉得,这些花石,比人物更夺人眼球?”
老者点头,道:“是。小的随侍老爷快二十年了,见过的画作也不少,却从未见过如此构图的。”
陈淳想着想着,突然灵机一动,念叨:“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乘赤豹兮从文狸,辛夷车兮结桂旗。被石兰兮带杜衡,折芳馨兮遗所思。”
老者道:“山鬼?这是屈原所作的山鬼?”
可是,白启常为何要画山鬼?又为何要如此构建图画呢?他画的到底是花还是人?
老者猜测道:“是否,白公子是以山鬼喻爱国之心?”
陈淳摇摇头,不是反驳,而是不知道,不明白。他索性从山鬼诗篇的深意中跳了出来,但说图上的人物与景物。
山鬼披戴着薜荔、女罗、石兰和?杜衡,乘着赤豹拉的辛夷车,车上插着桂枝编织的旗,身边跟着长有花纹的花猫……然而山鬼的容貌体态和情感变化又都是与人无异,她感叹青春不能永驻,期盼爱人早些到来,不来则忧伤孤独……..
山鬼是神吗?
山鬼便是山神,又因为没有得到天帝的册封而不能称为神,只能以鬼称之。
不能称神的神,多么寂寥啊。
而后那些美轮美奂的景物,便是暗指陈珑儿吧?
陈淳蹙眉一瞬,然后冷哼一声,将画递给老者道:“收起来吧。”
老者不解其意,问道:“老爷,何故盛怒?”
陈淳怒气冲冲的站起身来,道:“我愿将陈家家业传与他,他却不要,只要走他自己的“成神”之路,老夫便如他所愿!如他所愿!”
你白启常说的多么可怜多么隐晦,你欺身在陈府,却不会占陈府分毫,只愿意乘着一架车去追寻自己。
难道还是我陈家逼迫你了么!
既然有这样的想法,又为何不明说,而是以这样一幅怪模怪样的画来表明心志?
他,白启常,何其狡猾!
然而,事实上陈淳气的是,为什么我做了这么多的安排,却是在为人家毫不在意的事情而准备着。
人家弃如敝履,自己却如珠如宝。
而这个人,还是个落魄的知府家的庶子!
他气冲冲的往外走了两步,脚却在门口处停顿住了,霎时间冷静下来的陈淳,满脸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