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一个人,心中长存争强好胜之念,情海怕是遇风便可起浪。往往一遇到激将法,为了逞好能、逞好强,将那本应该保守的秘密于不经意间泄露出去,实乃家常便饭。
若是无关痛痒的小事,跟他同事的人千万记得,他就算泄露了秘密,也是无心的,且是情不自禁,不值得你多说他什么。
倘若你有机会跟他一起共事,且是性命攸关的大事,必须谨小慎微,那该怎么办?要想他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要么对他强加照顾,事先帮他把嘴缝起来;要么做好心里准备,等着帮他收拾烂摊子,擦屁股,然后送上一句:“下次可不能再这样口不遮拦了。”
黄庭道人、乐啸天、鲍大雷等人闯荡江湖多年,跟鹰王铁石交往虽不深,但也多有了解。
深知鹰王铁石一向心高气傲,性格使然,身体里藏着的争强好胜之念像极了平野上的一汪浅水,随风起浪,波纹一身,欢颜暴露无遗。要他把守秘密,比叫他一日三餐不吃饭都难。
谢慕白、鲍大雷身为队长,汤显圣身为军师,蒋龙威、黄庭道人、乐啸天、鹰王铁石身为副队长,带领南方英豪充当左路先锋,赶往龙王山。一路上,上百来号英雄好汉的安危可谓全系于他们几人一身,万事自当谨慎小心来着。
既知鹰王铁石是心里藏不住秘密之人,轻易泄露秘密实乃情理之中,屠龙会奸细听后也会深信不疑。那何不顺其自然,将一些想透露出去的消息,借鹰王铁石这张把不住风的嘴泄露出去?几人于是聚到一起,将接下来好些天的行程商定下来。
鹰王铁石真就难能可贵,不负众望,被屠龙会奸细几句戏言轻易就掀动了情海,很是无意地说漏了嘴。
屠龙得知消息出自鹰王铁石之口,可信度高,潜行于路途上的探子又二三十里一传信,好似亲眼看见南方英豪朝阳城赶去一般,便也深信不已。于是纠集上百好手于阳城设伏,誓要打江湖豪杰们一个措手不及。一来好给屠龙会教众增强信念,二来吓江湖英豪们一吓,使他们的行进速度降下来,为龙王山全面布防多争取几天时间。
想归想,做归做,能不能心想事成,那就得看敌我双方凑在一起怎么说了。
这不,屠龙赵滁炅率领上百好手,于阳城山麓的一山谷中设伏,从一大早等起,等到日近中午,差不多饥肠都快等了出来。听到有脚步声传来,正打算叫人戒备,抬头一看,却是自家一个探子,不免沮丧不已。
那探子气喘吁吁地奔来,说道:“主公,谢慕白那些人半路改道,沿着沁水,北上岳阳去了。”
赵滁炅如入梦中,过得多时方肯醒来,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那探子答道:“今儿天一亮就起的程。”
赵滁炅怒道:“为何此时方来传报?”
那探子道:“主公息怒。”一边伸手入怀,一边说道:“不知为何,那小镇上的马匹,昨晚被人一扫而空,我今早醒来,未能寻得一匹。只好徒步追了上去,久久未发现其踪影,怕误了主公的好事,便转身赶来传报。”双手托着从怀里掏出的布条,俯身递向赵滁炅。
赵滁炅气急败坏地一手夺过,展开布条,将上边用木炭歪斜不正地写着的“启禀主公...敌人临时改道岳阳...不知何故”寥寥数字看了一眼,还好身边无酒无茶,不是喝了塞到牙缝,那岂不更能火大。
一汉子五十来岁,翘着三羊胡须,很是谨慎地靠近来,接过赵滁炅递来的布条看了一眼,说道:“主公,这是老余的字迹,不会有假。”偷偷看了赵滁炅一眼,见脸色不佳,好似有气没地方出的样子,好声问道:“主公,接下来怎么做?请示下。”
赵滁炅蹙眉道:“老胡,凭你的自觉,事儿有没有蹊跷之处?”
姓胡的答道:“主公,就算事有蹊跷,我等也无所惧。”
赵滁炅心想:“若是真无惧,在家等着他们就成,何必跑到这里来设伏?”本想教训姓胡的几句,但想到现在大敌当前,生死存亡全系于士气高涨,随意批评人有害无益,不也顺着问道:“为何?”
姓胡的侃侃说道:“主公其实知道,他们在明,我们在暗,何时何地动手,由我们来定。且双方人数虽说旗鼓相当,我们个个一流好手,生死无惧,他们却是临时拼凑而来,良莠不齐。只要能追上他们,就能将其击溃,甚至一举荡灭。”
赵滁炅朝身后走来的一人说道:“老云,你觉得呢?”
姓云的走近前来答道:“主公,依属下看,老胡说的不无道理。”见赵滁炅不是很满意,继而又说道:“再说了,那巢焦南当选为盟主,好不容易为主公着想了一回,送我们机会将他们分而击之。主公若不乐乐接受他的一番好意,岂不显得瞧他不起,不近人情?”
赵滁炅将两人之言于脑中快速过上一遍,不也倍觉有些道理,于是打开心结,有喜无忧地说道:“那快速追上去,先折断他们左臂再说。”
姓胡的、姓云的两人得令,将百来号人分成三队,每队三十来人,相隔半里,朝北疾行。
转转二十来里山路抛在身后,掠过一村落,路过一家饭馆。
赵滁炅见日头当空,属下们个个饥肠辘辘,自己也饿的紧,便也打住脚步,带着教徒们朝饭馆围了过去。
店家见客人众多,且都随身带着凶器,心中忐忑,溢于言表,出门迎客时,不免抖抖擞擞。
姓胡的一见,来气道:“店家,我们在你这里只问吃喝,不问别的,抖擞作甚?”
店家将梗塞的喉咙顺了顺,苦色一笑,大胆问道:“客官,你们想来些什么吃的?”
姓胡的迎着赵滁炅在草棚下坐好,随口说道:“吃什么不讲究,快点就行。”
店家躬身说道:“请客官稍等。”走进店内,叫出两个店小二出来张罗茶水。
赵滁炅将小店四周好好看了一眼,想此地偏僻,非交通要道,来往客人有限,小店就算生意再好,也该养不起两个伙计,心中不免提防起来,漫不经心地问道:“小二哥,你们在这里帮忙多久了?”
一伙计给赵滁炅加好茶水,边给他人加着茶水,边答道:“这家饭店是我舅舅开的,我兄弟是来探亲的。见你们人多,怕舅舅父子一时忙不过来,便出来帮忙了。”
赵滁炅听伙计这么一说,将两人看了一眼,是有几分相像,又见一三十来岁的汉子搬着一筛子的面饼出来,跟斟茶的两人眉宇间有三两分神似,便也相信了来。顺手接过姓胡的递来的烧饼,分了一半给身旁姓云的,边喝着茶边吃了起来。
百十来人将三十来个烧饼分着吃了,将店小二端来的几大坛酒开封,每人倒上一碗,喝了起来。
过不多时,四盆面条、一甑米饭、凉菜热菜十几二十盘先后上桌,百十来号人紧锣密鼓地吃喝起来。
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短时间内让百十来号人吃饱还满意,店家可是累坏了。等到炒好最后一道菜,端着走出店门,来到饭桌边,朝客人赔礼道:“不知客官到来,缺少准备,怠慢各位客官了。”
赵滁炅对店家的手艺与待客之道还算满意,看了店家一眼已算认同。
姓胡的见赵滁炅脸色温和,不也回话道:“店家,我们今早急着出门,忘了带银两,这顿饭怕是要先记在账簿上,等下次有机会路过,一并付了。”
店家见姓云的说的比做的还认真,那还敢想着收钱,赔笑道:“客官,你们都是出门在外的贵人,小老儿能遇见你们,实乃幸事。只要你们吃的高兴,没有怠慢到你们就好,哪还敢提什么饭钱不是?”
姓云的起身笑道:“店家,你既这般懂事,我等也就不为难你了。暂且别过,日后有机会再见。”
赵滁炅起身,朝众下属看了一眼,朝北边走去。
众教众见之,快速将碗中酒水一口喝了,跟随而去。
等屠龙会教众走远,那店家解下围裙,扯下脸上的胡须,露出郑浔阳那张脸来。
那三十来岁的汉子笑道:“帮主,刚才真吓出了我一身冷汗。”
一伙计道:“周大哥,你这身冷汗算什么,帮主一人张罗百十来号人的饭食,这才叫吓人。”
另一伙计笑道:“晏大哥,帮主未加入飞鱼帮时,厨艺闻名鄱阳湖畔,应付这百十来号人,小菜一碟。”
郑浔阳道:“别说笑了,进屋换上衣服,追上去。”
三人齐声说道:“是,帮主。”跟在郑浔阳身后,走进店内,快速换过衣服,带好兵刃,出得店门,朝屠龙会教众远去的方向不慌不忙赶去,步子极为从容。
片刻过后,四人很快就消失在饭店的视线之外,隐隐还能听见四人的闲聊声。
“帮主,今日所为,是不是有失光明啊?”
“兵者,诡道也。只要不伤害无辜,对该死之人用些手段,没什么光明不光明的。”
“帮主,其实现在,他们在明,我们在暗,用不着这么做。”
“不是为了逼降,谢老剑客才舍不得这么做呢!”
“也是,想那谢老剑客一生坦坦荡荡,要他下令这么做,真有些为难他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