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和尚走近跟前,汪抚贫向其中几人出声招呼,转身同着和尚们走了回来,步子欢快稳健。
二十来人近得前来,朝地上萧郎的尸体看了一眼,在几个和尚领头下,齐齐双手合十,齐齐昂首挺胸,齐齐说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转而朝白玉天这边看来,一和尚右手竖掌于胸前,张口问道:“敢问施主,这地上的尸体,可是一名叫萧郎施主的?”
白玉天曾见过,得道高僧们每每念叨“阿弥陀佛”时,都会不自觉地略低头。而这些和尚虽然光着头,穿着灰色僧袍,却是一副昂首挺胸之姿,出家人持有的礼仪有形无实,实不像什么出家人。便也将礼数怠慢了过去,挺身随口答话道:“回禀大师,正是残虹剑萧郎萧大侠的尸身。”
那和尚大声念叨:“朗朗乾坤,大白日死于非命,罪过,罪过。”继而朝白玉天问道:“可是犯了什么大罪过?”
说话如此直接,白玉天更觉不对路,有意试探一下,很是随意地答话道:“大师,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他今日死于非命,想必往日罪业深重的很。”语气略显粗鄙,似有不敬之感。
那和尚说道:“阿弥陀佛。往日有罪,往日不死,今日无罪,今日死。施主好逻辑。”
五山道人朝这群和尚好好瞧了瞧,似有见过的脸蛋,就是想不起那所寺庙曾有过他们的踪迹。一旁纳着闷,一旁问道:“各位大师,不知你们斋戒何处,参禅何处,礼佛何处,现今栖身那所宝刹?”
那和尚答道:“嵩山少林。”
五山道人一听,吃惊不小,语气和婉地问道:“不知大师法号怎么称呼?”
见那和尚默而不答,一和尚代为答话道:“留心空宗者是也。”
五山道人浅笑道:“我曾到嵩山少室山中游历,很是有幸,与留心空宗者有过一面之缘,听他讲授佛法,受益匪浅。年月匆匆,相去不过一两年,就算岁月留痕,外相有所变化,也实不该是你这副嘴脸。莫非留心空宗者外出游历,生怕被人认出,虽得乔装打扮,易容一番不成?”
那和尚微微一怔,双手合十,说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松开双掌,朝五山道人念叨道:“施主,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你已通达妄言妄语之绝境,实在中毒至深,着魔不浅。何不及早端正一言一行,免了那来世先天哑疾、有嘴无舌、有口无牙的因果报应,不受那一生说不出半句言语之苦。”语重言粗,似规劝,更似诅咒。
想那得道高僧,怎会说出这等粗鄙之言?这些个和尚,一看就是几个半路剃头、滥竽充数的假和尚,打着少林寺出家人的身份招摇撞骗在外,定有着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
五山道人身为道门中人,因佛、道两家有着法统天下的宿怨,哪愿意对出家人出言不逊。好声说道:“大师,苦海即是无边,我已深入苦海,又何来回头是岸?”
那和尚即是假和尚,自问不通佛理,“佛法无边”四字对他来说,太过高远,又岂能用佛理解答五山道人的心中困惑。本想默而不答,但形不可欺,为求不失了自家气场,怒斥道:“施主,你这般强词夺理,冥顽不灵,不听劝解,就不怕佛祖降下罪来,今生下地狱,来世遭报应。”
五山道人笑道:“是吗?就怕尔等欺世盗名,装神弄鬼,欺人不成反被人欺。”
一和尚插话道:“孔夫子门前读孝经,鲁班门前弄大斧,施主戾气太盛。”见五山道人一脸假笑,毫无痛改前非之意,不便搭理,转过脸,双手合十,朝白玉天问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小施主,你说是不?”
白玉天笑道:“听闻佛法传入中土,经中土历代高僧改修,已去七情六欲,除了诚心参禅礼佛,就是一日三餐粗茶淡饭,日子过得好生清简。我看众位红光满面,骨少肉多,一身富贵相,跟‘出家人’三个字实不相衬。敢问和尚,是佛法不理人,还是人不理佛法?是心无清规、身无戒律,还是清规无心,戒律无身?”
一和尚动怒,斥喝道:“放肆!”
一和尚怒斥道:“施主,你这般出言不逊,已万恶至极。难道要与嵩山少林为敌不成?”
白玉天笑道:“听闻少林寺,乃汉传佛教的禅宗祖庭,寺中僧人佛法精湛,修行高远,以律己渡人来弘扬我佛大慈大悲之精神。观尔等言行,连初入佛门的小沙弥都不如,还敢妄称少林高僧,我看尔等才是欺辱少林太甚,实乃万恶至极之徒。”
天狂必有雨,人狂必有祸。
只见那自称“留心空宗者”的和尚对白玉天忍无可忍,一掌劈来,掌风全无。
白玉天敬他是个光头,又自称得道高僧,不敢怠慢,速聚六成功力一掌对上,直身后移两尺有余。
那和尚连连后退五六步,心中大为吃惊,这小子如此年轻,内力却如此之强,真是匪夷所思。转而心中好个滋味,想道:“还好刚才全力以赴,不是非得被他的掌力震飞一两丈不可,岂不见面就输了威严。”等到站稳脚跟来,微微一笑,张口问道:“施主莫非纯阳门门人?”
白玉天念及和尚武功精湛,好声回话道:“大师好眼力,微微一掌就试出我师门何处,在下好生佩服。”
那和尚轻笑道:“既是纯阳门门人,想必你就是那位搅弄江湖风云,让江湖武林深陷不安之中,名叫白玉天的少年了?”
白玉天答道:“大师,你刚才之言,恐有不实之处。我名叫白玉天不假。但说我搅弄江湖风云,令江湖武林深陷不安之中,纯属无稽之谈。”
那和尚冷笑道:“施主,既是无稽之谈,何患无辞。请随我上少室山一趟,将话儿说明了,以证清白。”
白玉天说道:“大师,嵩山少林寺,美名扬天下,被誉为‘天下第一名刹’,一是佛门中人称其为禅宗祖庭,二是江湖武林人士称其为功夫圣地。观大师言行,不像佛门中人,以禅宗祖庭之名想逼我就范,怕是行不通。若众位大师在功夫上不能赢了在下,大师的好意,怕是不能随心遂愿了。”
那和尚听后一喜,微笑道:“听施主言外之意,是想以一人之力赢了我等和尚了?”
白玉天拱手道:“大师,心是自己的,意也是自己的,你硬要这么想,也未尝不可。”
汪抚贫一旁大喝道:“混账的东西!就是达摩祖师在世,也不敢凭一己之力叫阵这么多得道高僧。”
白玉天怒斥道:“那达摩是西域天竺之人,乃是蛮夷戎狄之类,把一个胡人说得如此厉害,岂不是灭了我堂堂中华的威风?我看你才是糊涂透顶,混账到家,不知‘自取其辱’四字何用。”
范劲飞冷笑道:“白玉天,你连达摩祖师都已不放入了眼中,想必你已是古往今来,剑法第一、拳脚第一、内功第一、暗器第一的大英雄,大豪杰,大侠士了!”
白玉天笑道:“普天之下,做官的以皇帝为尊,读书人以孔夫子为尊,参佛的以释迦摩尼为尊,修道的以道教三祖为尊。说到刀剑拳脚,你范劲飞硬要以我白玉天为尊,也未尝不可。如若你愿意出手验证,我玉面郎君可承你之请,将你的脑袋揪下来。”
范劲飞忍无可忍,大喝一声:“好一个大胆狂徒。”随声一刀砍来,吓得白玉天后退一步,接着一刀砍来,逼得白玉天侧身躲过,再接着一刀砍来,被白玉天两个指头捏住刀身,被白玉天一掌震飞出三丈之外,落地跃起,安然无事,感激之情油然而生,朝白玉天微微一个拱手了事。
那冒充“留心空宗者”的和尚震惊之余,双手合十,默然说道:“阿弥陀佛,罪孽,罪孽!世间竟有这等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徒,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今日若不能给点教训,真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五山道人笑道:“大师,你们尽管出手便是,他若是不敌,我等再出手也不晚。”
那和尚怒道:“你!”
五山道人痛斥道:“你什么?你羞辱少林在先,还想作恶在后,是谁给你的狗胆?若不报上名来,今日休得离开此地半步。”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荆施主好生言语。”一声音扬长而来,悦耳动听不已。
五山道人应声瞧去,只见二十来个僧人大跨步走来,领头的正是那留心空大师。情不自禁地迎了上去,合十有礼道:“大师,那日嵩山一别,近来可好?”
留心空大师见礼道:“很好,多谢荆侠士挂念。”同着五山道人朝场地缓步走来。
那假冒少林僧人的光头们一见留心空大师,心中难以自处,多呆一刻都自觉难受,就想溜之大吉。
既然来了,岂能轻易脱身。
白玉天在五山道人的引荐下,给少林众位高僧一一行过礼,朝神丐汪抚贫说道:“汪大侠,这些假和尚到底是何来历,你现在总可以说说了吧。”
真人露相,假相难容。
汪抚贫识得留心空宗者,自是不敢再胡言乱语,慌里慌张地说道:“我...这...我...不知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