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过身前的山体,钻出眼前的山林,走上大道,迎面扑来一个随心如意。
只见不远处,几户人家零星散落在古槐松柏间,一面旗帜书写着“好客有道”四字,顺着旗杆爬出树丛,风中起舞不停,夺人眼球。
四人虽心怀欢喜,见太阳西落尚早,想着再往前赶一会儿路程。不料一个歌声夹杂一琴音响起,悠悠扬扬地传来,空灵飘然。走在前头的明智上人听过,稍稍停顿了一下,望着旗杆,趋着琴音歌声缓缓移步而去。柳青、左图鸣、独孤右三人见状,亦步亦趋地跟在后边,生怕脚步声扰乱了琴音的旋律。
“群山巍巍兮,群山峨峨...”
“光照日月兮,莽莽苍苍...”
“纷纭扰攘兮,众心错落...”
“不萦于怀兮,执节而歌...”
“流水行云兮,霁月光风...”
“难觅知音兮,丝竹相和...”
“心有余力兮,天地作合...”
“大道至简兮,物外超脱。”
就差跬步之遥路过旗杆,琴音刹那间消散,歌声刹那间停歇。
明智上人心念一动,倍觉是个不好的征兆,连忙转身,带着柳青、左图鸣、独孤右三人跨步离开。
柳青转身刚迈出跬步,就听到身后一个声音传来,“李亦儒,既然来了,何不吃了这顿浑沌再走。这浑沌,可是我亲手包的,特意为你准备。这般急着走,莫不是年岁大了,虎身狗胆不够用,受不住这份情意了吧?”
明智上人听过,微微哼笑一声,转身见到被几十个黑衣人簇拥着走来的赵明秀,心中五味杂陈,说道:“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只剩下了一只眼睛的老怪物,难怪开始狗眼看人低了。”
赵明秀心想明智上人大限将至,行将入土为安,跟他呈口舌之争有费力气,淡淡一笑置之。
可身旁的黑衣人不乐意,一人站了出来,大喝道:“李亦儒,你都死到临头了,还是改不了言语相欺于人的臭毛病,难怪江湖人士不爱搭理你,总愿意背后说你......”见赵明秀摆了一下手,立时将言语打住了来。
明智上人见对方人多势众,今日要想脱险,好如无梯登天。心想输了打斗可以,可不能连一向无人匹敌的口技也给输了,朝着刚才那个插话的黑衣人说道:“听你说句话,都要看主人的脸色行事,已跟鹰犬毫无二致。你竟敢这般大逆不孝,与禽兽同列,枉费你父母将你生养为人。”微微停顿一下,接着说道:“就你一个身穿人皮,骨肉精血皆与禽兽无异的东西,总可配在人前大喘粗气,言辞凿凿。”
那黑衣人听了大气外喘,嘴前鼓起的黑布传出声来:“李亦儒,你这个儒不儒、僧不僧、道不道...儒佛道三家都容不下的怪物,有何资格在这里大言不惭。我若是你,早早刨个狗洞钻进去等死算了,免得在世人面前丢人现眼。”
明智上人李亦儒听到此等言语,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大笑一声,大气凿凿地说道:“笑话!我李亦儒,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唯一。不管儒家、佛家、道家,还是兵家、法家、墨家、医家、农家、阴阳家、纵横家,就是诸子百家,只要万法趋于至善,就可百川汇海而归一,岂是尔等这种不学无术、甘为鹰犬之徒所能领悟得来的。”
赵明秀道:“李亦儒,你那三教合一之说显摆了这么些年,又有谁给过你一声喝彩。你孜孜不倦不嫌累,别人嫌累,累得都不想跟你在一块儿说句话了。就算你能博取众家之所长,可你不就一个人吗,拿什么来游说世人摒弃门户之见,合为一家。依我看,你今日就安心就死得了,等来世投胎一户好人家,考取功名,凭借官学之力达成你的心中所愿去。”
想明智上人安心就死,赵明秀还是不够理解他李亦儒,太过小瞧于他李亦儒。
明智上人李亦儒何许人也,虽想着以“佛心见性、见性成佛”导人去恶向善,虽想着以“道法自然、天然合一”劝人修身养性,可他从小受儒家学术熏陶,进则兼济天下,退则独善其身,只要留住有用之身不败,就可为心中的理想奋斗不已。面对邪恶,竭尽全力弘扬天地正气都唯恐不及,岂肯甘心就死。
见不可一世的赵明秀不知被谁弄瞎了一只眼睛,惟我独尊的武功第一的神话已被打破,明智上人心中安然了不少。说道:“赵明秀,你都变成独眼龙了,还幻想着以武圣人的名头威吓于人,是不是有些太过于不自量力了。论拳脚,比蛮力,你可能略胜一筹。但论心智,讲生死正气,你简直就站在我的对面,早已输的一塌糊涂。你想以武功高低决胜负,凭人数众寡定输赢,唬唬你身旁那些鹰犬爪牙还可以,在我面前,想都别想。”
先前说话的黑衣人绝对听不进明智上人说的话,闪身跃出,一掌劈来。
明智上人将身旁的柳青拉开,一掌对上,须臾间将黑衣人送了回去,差点将身后的黑衣人撞倒。
见到如此一幕,好些黑衣人转头互看一眼,好像他们的记忆里,明智上人不该是这般模样。
赵明秀说道:“李亦儒,你深藏不露,隐藏得很好,欺骗蒙蔽了世人。可你千不该万不该跟江澄清比斗,还多次来个不分胜负,一再将自己的本事暴露在外,让人有所忌惮,也让我有所防备。”
明智上人说道:“赵明秀,我从无想过要去挑战于你,你忌惮什么,防备什么?”
赵明秀笑答道:“你不是一直在寻找你那红颜知己修心武的死因吗?哪能不让人防备一二。”
明智上人说道:“看样子,你是知晓那黑衣人是谁了?”
赵明秀笑道:“哪能不知道,我跟他朝夕相处了几十年,日日同吃同睡,形影不离。”
明智上人笑道:“你不会是想说,那个人就是你吧?”
赵明秀笑答道:“亏你还没有笨到家,现在知道了是我来着。”
明智上人笑道:“其实我早就猜到是你,只是迫于你江湖上的名头,若不能让你亲口承认,我实在想不出什么好法子能奈何得了你,也就一直装着不知道而已。不过你今日瞎了一只眼睛,你就算不亲口承认,我想我也不会再放过你了。人在得势时,鲜花掌声捧上是应该的,人在失势时,痛打落水狗也没什么不好。你说是不?”
赵明秀嗤笑道:“李亦儒,猛虎难敌群狼,就怕你今日有仇难报,有冤难雪,只能图个心直口快,闹个空欢喜而已。”
明智上人笑答道:“赵明秀,你错了,也想多了。你们是一群恶狼不假,可我不是猛虎,猛虎饿急了是会吃人的。饿死事极小,失节事极大,我当以气禀然。再者,我也不是一个人,我身后明着的站着三个,暗地里还有成千上万,只是你肉眼凡胎,看不见而已。”
其实明智上人说的也没错,他身后确实站着千千万万的人,同辈者虽少,后来者却多如牛毛。且都心存正气,不仅有那道法自然,有那天然合一,还有那知行合一。
南宋末期被采纳为官方哲学的理学,去人欲,存天理,虽被称之为道德神学,为神权和王权的合法性服务,却是中国古代最为精致、最为完备的理论体系,其影响至深至巨。北宋最为重要的理学家“北宋五子”都已诞生,需要的只是时间来让他们以儒学为基,从佛学、道学及其他学术中汲取养分,成名成说,在哲学思想界里一展拳脚。
赵明秀称其量不过一介武夫,有个武圣人的头衔,不过是江湖人士随意追捧而已,那里知道什么“涵养须用敬,进学在致知”,更别说知道什么“天下之物皆能穷,只是一理,一物之理即万物之理。”了。
啥嘴皮子,赵明秀无论如何是干不过李亦儒的了。赵明秀亮为寻求出破,不在手下面前失了应有的威严,说出了很是务实的话语:“李亦儒,今日在此相逢,全因左图鸣、独孤右两人还活着。你若不关心他俩的生死,就此离去,我赵明秀也不是非得要了你的命才甘心。”
明智上人从未想过赵明秀会如此愚笨,会白白错过这了却祸端的绝佳时机,就当赵明秀的话没说过,答话道:“赵明秀,你没必要在我面前猫哭耗子假慈悲,说一些言不由衷的假话。我既然敢将左图鸣、独孤右带在身后,自是没想过要将他俩交给任何人的,更何况是你这种十恶不赦之徒。死了这份心就是。”
赵明秀冷笑道:“李亦儒,我本想看在你活了这么大年纪不容易的份上,放你一马,好让你颐养天年去,没想到你这般不识抬举。那好,今日我就成全你,让你好好感受一下为人强出头会有什么下场。亮招吧,看你有什么本事,可用来保下此二人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