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九功想着,这一次总不能猜错皇上的心思。
仔细琢磨,咂摸之后,梁九功觉得只能是石姑娘。
康熙睇了梁九功一眼,没说话。手里拿着青玉羊毫,挥毫泼墨之间,写了几个大字。
梁九功闻弦知意,立刻退了出去,吩咐小太监去了绮春园。
石姑娘也是能沉住气,这么久也没吱个声,果真还是长得太漂亮了,有这样的资本。
哪怕是面对的是皇帝。
也能仗着自己的脸使个小性子。
于穗岁那边收到消息的时候,眼神飘了一下,手里的鱼竿晃了一下。
“皇上说什么?”于穗岁问。
这么快?
于穗岁本来以为还能有几个月。
青霜回道:“姑娘,李公公说皇上最近喜欢临帖,绮春园里的书楼里有一本董其昌书帖。”
书帖?
于穗岁眼皮掀了掀,“那你去找来,给皇上送去。”台阶都已经搭好,她若是不踩上去,多少有些不合适。
顺手于穗岁又丢了一块捏成丸子的饵料进去,这里的鱼都太喜欢运动了,有些苗条了。
“奴婢这就去。”青霜动作很快,说完就带着人去了书楼里,找到了李公公说的那本书帖。
看着书帖,她又觉得这样送过去不好,又找了一个盒子给仔细的装好之后送过去。
到了康熙的眼前就是一个长形的螺钿雕花黑漆盒子,精美异常,康熙微微的扬了扬眉,也许也不是无动于衷。
梁九功见状,觉得这一回,自己肯定是十拿九稳了。
没想到,康熙书帖是收了,也看了。
只是人是半点都没有动的。
赤雾那边也以为这一回,皇上要过来看看姑娘。
没想到,皇上没有,也没有半句话。
赤雾拉着青霜,“青霜,你说皇上是不是忘了姑娘了?”她入宫是打算到了一定的年纪,就出宫回家的。
跟在哪个主子身边不是她能决定的,谁知道分去乾清宫,以为后面能待到二十五岁出宫的,可又被皇上给分到了姑娘这里来。
来了之后,赤雾也不觉得有多少的落差,到哪里都是当差,况且姑娘的脾气真的是极好的。
来了绮春园里,她的日子过得极好。
青霜斩钉截铁:“不会,皇上肯定不会忘了姑娘的。”怎么可能忘了姑娘,姑娘这一张脸,在宫里就是没有对手的,忘了谁也不能忘了姑娘。
皇上本来就喜欢美色,不可能放着姑娘就在这里养着的。
青霜是有自信,皇上是喜欢于穗岁的脸的。
赤雾还是有些疑惑,这么久皇上都不来,她怕姑娘伤心。
姑娘平日里都是笑着的,她觉得可能是有些强颜欢笑。
“好了,赤雾,你不要担心。赶紧去厨房看看今天厨娘做了什么好吃的。你是知道的,姑娘最喜欢吃了,赶紧去瞧瞧。”青霜将赤雾推出房间,让她去厨房那边问问。
秋风乍起,绮春园里的枫树最先感受到秋意。
康熙在畅春园里练字的频率明显的增加了,跟着一起来的嫔妃也时不时的受到康熙情绪的波及。
几个月了,康熙本以为自己对于穗岁那张皮囊的喜欢也会淡下来,可一想起她那倔强倨傲的性格,又忍不住想要给休整。
璞玉要变成真璀璨的玉,一定是要经过打磨的。
一点一点的磨。
但石氏浑然不受这个影响。她自己在绮春园里泰然自若,半点不受流言蜚语的侵扰。说什么名声,都是她的托词,虚言,她心里一定不是这么想的,一定是有其他的想法。
梁九功最近当差,被康熙瞪眼的概率直线上升。
他真的是苦思冥想,也百思不解,皇上他究竟是想要什么。
之前以为是石姑娘,可台阶也搬了过来,皇上没有一点想要动的苗头,他以为自己猜错了,又说了不少嫔妃。皇上也去了,可去了那里,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看谁都不顺眼。
他现在只敢佝偻的站在一旁。
“绮春园里今年的喜容菊开了没有?”康熙没头没尾的问了这样一句。
吓得在出神的梁九功一个激灵,立刻回道:“皇上,奴才不知,奴才这就遣人去问。”梁九功他哪里知道绮春园的菊花开了没有,他以为皇上都将石姑娘哪个绝色美人给忘在脑后了。
他心里还想,皇上不愧是皇上,这样的绝代佳人,也能弃之不顾。
康熙顺手扔出了桌上的砚台,这个蠢奴才,真是一点事都办不好。
墨汁四溅,梁九功那深灰色的衣裳上,多了许许多多个墨点,他弯着腰,忙认罪,“皇上,是奴才的错。奴才办事不利,还请皇上别因为奴才气坏了龙体。”
皇上生气了。
梁九功直觉又上线了,皇上原来还是在乎的。
他就说,石姑娘那样难遇的美人,岂能只是放在一边。
当天傍晚,康熙就带着梁九功来了绮春园里赏花。皇上都来了,你不可能躲着视而不见。
等康熙一看到于穗岁,眼里就感觉她有了不少的变化,美还是美,就是整个人的气质越发的飘渺了起来,颇有几分隐士的感觉。
五柳先生的种豆南山,似乎在她身上也有了两分。
于穗岁微微一笑,如夺目的明珠,立刻就让周围的人视线全部集中在她的身上。
“秋意阁的菊花开了。”康熙道。
石氏这个女人,真的是懂怎么拿捏男人的。
于穗岁回道:“是,我之前还去看了,这两日才开,那桃花菊开得极好。”桃花菊,是粉红色的花瓣,花型又大又密,开起来一朵能有一个个巴掌大。
康熙见于穗岁接话,也顺势跟她聊起来菊花,从花到诗再到写诗的人,越聊,康熙越是惊讶,她年纪尚且年轻,竟然已经是读了这么多的书的人。
感觉就是在一点一点的相互聊天之中加固的。
康熙留在了绮春园里。
一连好几天。
过了一段时间后,康熙旧事重提,问于穗岁想不想要进宫。
于穗岁还是摇头。
“为何?”康熙有些不理解,她真的是对名分没有一点在乎的。
石氏的性格再是坚毅,他都觉得始终是个女人,她还是会在乎这些的。
但是于穗岁这一次的拒绝,又超出了他的范畴。
生气,那倒是没有。
康熙只是好奇,好奇于穗岁真实的想法。
于穗岁倒也答得干脆,“我不想见人就磕头。在绮春园里住着挺好的,这里只有我一个人,整日里能玩得也多,我挺开心的。若是进宫里,我肯定不会有现在这般好过。”
进宫肯定是要进的。
只是不是现在。
康熙对她的兴趣还不够支撑她要的东西。
想要,交易筹码又不够的时候,只能拉长交易时间。
这样的理由,康熙瞧着她眼里真诚的样子,心里匪夷所思,他知道石氏想法特别,可也没有想过是这样。
“你是在跟朕要高位?”康熙问道。
于穗岁再次摇头,“皇上,不是的。我是在说,我继续住在绮春园里更好。”说完又抬头看着康熙的眼睛,他的眼睛有着精明锐利,也有着上了年纪的人的暗沉。
“皇上,我只是想要一个对自己更有利的生活方式。”
实话,也不是全部的实话。假话说三分,真话说七分,这半真半假的话,说了才不好被拆穿。
“不想进宫?”康熙手上的扳指悄然的换了一个地方 ,石氏说的是真话。
就是因为她说的是真话,康熙才觉得于穗岁有些离经叛道的荒唐。
“想啊!”于穗岁答完之后又补充道:“皇上,可是我不想过见谁都跪,见人都要点头哈腰,卑躬屈膝的日子。”
康熙听了之后,又不说话了。
转眼就是年末了。
京城里关于康熙夜宿绮春园数次,又有流言说绮春园里皇上养了一个绝色美人,甚是宠爱。
皇太后那样深居简出的人,都有耳闻。
在康熙请安的时候,还提及过两回,都被康熙给转移了话题,她也就不再说。
德妃消瘦了一圈,她唯一一个长大成人,还留在京城的女儿,在今年的夏天跟着皇太后去行宫避暑,中暑身故。
就这么一个,德妃肝肠寸断。
又恰逢四阿哥的嫡子因病逝世,这两个加在一起,德妃短短半年的时间,就老了一圈,憔悴得不成人样。
姑姑们变着花样的想要德妃开怀。
哪知道只四阿哥来了一趟,德妃又陷入了之前的沉默,颇有心如死灰的感觉。
原因只有一个,德妃劝四阿哥好好的跟四福晋相处,安慰一下四福晋,四阿哥冷着脸,并没有表态。只回去了,德妃又听进宫请安的四福晋说,四阿哥如今都在李格格的院子里,并不到她院子里来。
四福晋本就丧子,心里难受。还要听李格格整日里的炫耀,往她心口戳刀子。
四阿哥也纵容。
她只能告状,德妃又是她的亲婆母,为何不能与德妃说。
这样一来,四阿哥跟四福晋一闹,四阿哥就直接搬去了京郊的园子里。
而这个园子,离于穗岁的绮春园,很近。
可以说只有一条三米宽的两堵围墙相隔。
与四阿哥是的邻居。
于穗岁都没有想到,初冬时节,湖面已经有了一层薄薄的冰。
她的钓鱼活动,也暂时停了。
四阿哥是一怒之下转而搬来园子里,他当时没有想过自己的邻居会是皇阿玛的新欢。
石氏是皇阿玛养在宫外的女人,很是奇怪。
但作为儿子,他肯定不能去说什么。作为臣子,他更加不能去说什么。
四阿哥不想看到四福晋,他觉得一看到四福晋就想起弘晖,心里不太舒服。
他也难过,只是想要找个地方散心,缓解自己的情绪,福晋就是不依不饶的。
知道自己的邻居是谁之后,四阿哥有一瞬间是后悔的。
他们那次去西巡的阿哥,哪一个没有见过石氏,颜如舜华,宛若洛神在世。
远远地看了一眼,皇阿玛就迫不及待地叫梁九功拿来帏 帽给她戴上,生怕旁人窥见丝毫。
美人自当铸金屋藏之。
康熙知道他跟德妃又闹得不愉快后,心里想着:胤禛的性子,还是哪一副,这么多年来,都没有改。
当初就该好好地整治一番。
德妃收到了康熙送过去慰问的赏赐。
这就是一种信号,四贝勒皱着眉心,心里极为的压抑。
他没两日也进宫去给德妃请安了。
恰逢出来的时候,听说宫女说起德妃,似乎有意将石氏接入自己的宫里,如同王嫔一般。
四贝勒眉宇之间的笼罩着一层阴霾,他的亲生额娘就是这般精于钻营。当初的他,后来的五妹,都不过是她的工具。
于穗岁也有耳闻,就是听康熙说的。
她搁下筷子,抬眸望着康熙:“皇上,你打算给我一个什么位分?”康熙旧事重提,看来是有了打算。
康熙慢嚼细咽的,过了好一会才问:“你想要什么位分?”石氏出身低,野心却大。
说是野心勃勃也不为过。这世上岂有跟他提自己位分的人,都是他给什么,千恩万谢的接受。
唯有石氏仗着她这一张脸,为所欲为。
若是换了别人,康熙肯定没有什么容忍,她生的美哄人的时候,你明知她说的是假话,却心甘情愿的当成真话。
“我要什么你就给我什么?”于穗岁双手托腮,眉眼盈盈地望康熙,眼里的星光闪烁,看得人忍不住沉溺其中。
康熙握着筷子的手紧了一分,世上真有她这般明目张胆勾引他的人,实在是胆大包天。
“你可以说。”言外之意就是你说你的,我做我的。
康熙不可能让自己多年来的名声毁于一旦。
喜欢归喜欢,但也只是喜欢。
“皇后?”于穗岁试探的抛出了一个对康熙极为荒谬的位置。
皇后摄政,那是名正言顺。
康熙瞳孔骤缩,被于穗岁这个答案吓得差点噎着自己,她怎么敢的!
简直荒唐!
于穗岁笑盈盈地注视着她,秋水一般的眸子里,映着他的倒影。
“你说真的?”康熙觉得于穗岁可能是在说笑,为了不进宫特意的给他说这些不可能的事,来推迟或是逃避。
于穗岁真诚地点头:“皇上,我肯定是想当皇后的。若是说进宫的嫔妃,哪一个不想做皇后?就跟皇子阿哥都想做皇帝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