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享天年疗养院。
凌玖矗立在铁锈斑斑的大招牌下。
眼前,油漆脱落、一半是白铁皮、另一半是黑铁锈的大门紧闭着。
说它是一所养老院更为贴切。
凌玖的眼泪掉了下来。
秦五婶母子俩拼尽全力也只有这点能力,每个月挤出2000块送到疗养院,保证妈妈有口饭吃,有专人看护,藏在安全的角落不被发现。
不怪他们把出身高贵的妈妈放在这里受苦。
只是心疼,难以言说的痛感在四肢百骸内蔓延。
披军大衣的老爷爷开了门,凌玖刚进去,轰的一声,门又锁死了。
她正对面和两侧都是平房,分别是一个个小房间。
房间与大门围成口字状,中间是个大院子,隔一段距离有一棵梧桐树,老人们三三两两在树下坐着。
有的下棋,有的闲谈,剩下很大一部分人痴呆望天。
凌玖围着人群走动,在一张张堆满褶子的脸上寻找和自己相似的痕迹。
可在这里养老的人实在太老了。
褶子上布满老年斑,大片花纹遮挡了面容,根本分辨不出谁是妈妈。
“凌小姐,你找谁?”
凌玖闻声回头。
守门的老爷爷歪着嘴巴,手拿纸笔,带一个身穿套裙的中年女人来看新访客。
“我找妈妈,她叫凌傲霜。”
“我们这里没有凌傲霜。”
“哦。”凌就反应过来,“我找大妞子。”
怕对方不相信自己,解释道:“她还年轻,不到50岁,长得很漂亮。”
中年女人手指对面,门口挂着一个塑胶向日葵的小房子,“大妞子住那间,她一般不出门的,你过去看她吧。”
凌玖便朝女人指的方向走去。
目测距离五十几米,她走了好一会儿。
眼睛环顾四周,把妈妈身边的景和物都熟悉一遍。
木房门开着的,凌玖踏上台阶就看到一个面白、短发的女人坐在轮椅上,女人的肤色是不见日光的病态白,两眼无光,大眼睛木讷地撑着。
凌玖的眼眶湿润了。
小包从手中滑落,拿指尖捻住包带,慢慢走过去,蹲在女人面前,膝盖下弯,呈半跪状。
“妈妈。”她轻轻唤道。
视线早已被眼泪遮挡。
看不清妈妈是什么表情。
她抬起手袖擦了擦,定睛再看,对上妈妈空洞无光的双眼。
有些失望。
“妈妈、妈妈。”
凌玖又唤她,试着拉上置于膝盖上的手,“妈妈,我是子姝啊,是你生的女儿,你亲生的宝贝……妈妈,你转一转眼珠,看看我。”
她捏捏妈妈冰冷的手,给她明显的提示。
可是那双眼睛避世了一般,里面空无一物。
凌玖含泪捧住妈妈的脸,帮她调整方向,安排她和自己对视。
“妈妈,你看到我了吗?
李瑛说我就像年轻时期的你,你看看我的脸,大眼睛水汪汪,小鼻子隽秀,眼睫毛还是卷翘的。
你能认出我对不对?”
任凭凌玖情真意切吐露心声,任凭她悲伤落泪。
凌傲霜就是看不见、听不懂、无动于衷。
一张寡白色脸似冰封的水,四肢僵硬,双手好似抱着一团坚冰,凌玖握了一会儿后,背脊都凉了。
沟通无望。
凌玖就给陆蓝打电话,原本想请她联络医生,给妈妈安排一个好医院进行全身体检。
但是……
接通后,陆蓝哭着说:“警方在距离事发地一公里外的树林里找到了毛凡,他的右臂重伤,要截肢了。”
毛凡还在手术室。
目前什么都打听不到。
警方根据他的遭遇分析,得出车祸是一起预谋凶杀案。
陆萧寒更危险了。
陆父和慕北辰外出参与救援,陆母在家茶饭不思,陆蓝怀孕三个多月,还没挺过孕吐阶段。
陆家的男人都出去做事了。
凌玖帮不上忙,更不可能给人添乱。
这时候也不能放开手脚做事,凌子谦那边先后父母被抓、妹妹失明被警方控制,要是让他们得知凌傲霜还活着,一家人又要生出许多事端。
正一筹莫展之际……
魏南野好巧不巧的给凌玖发了条消息。
询问她祛疤痕手术做了没有,并通知她医院新进了一批激光机,技术精进了,有望加快手术周期。
凌玖正好逮住专业人员,就向魏南野发起求助信号。
江城有闻名全国的医科大学,学生每年向帝都输入,魏南野带过数个实习生,且与医科大学的好几位教授是大学同学。
他在医学界的人脉非常广,一口答应了。
凌玖激动不已,哽咽着,“魏医生,谢谢你!”
听到哭声,魏南野慌慌张张安抚她,“别急,我马上联系老同学,安排救护车来疗养院接人,保证给病人提供最好的治疗。”
“谢谢、谢谢……”
雪中送炭,恩情重如山。
凌玖和魏南野多聊了几句。
这人难得被看中,当即承诺,“我明天休假,这次几个假期累计连休三天,今晚下了班就赶往江城,你放心,啊?”
“嗯。”
凌玖回头看看妈妈,一束光照在了母女俩身上。
魏南野赶到医院时,任职颅内科的同学已安排凌傲霜住进了住院部VIp病房。
还像上次一样,他手捧鲜花。
只不过把红玫瑰换成了满天星搭配康乃馨,腼腆笑着,“这是给你家属的。”
凌玖这次收下了。
“我代妈妈谢谢你。”
妈妈?
魏南野看了眼半张脸埋在雪白被子里沉睡的凌傲霜。
不像啊。
他看过凌氏集团认亲公告的,上面有一张全家福,凌玖的妈妈雍容华贵,一身珠光宝气。
“她是我的生母,23年前被人所害,流落在外,我昨天才得知真相,今天在一个隐蔽的疗养院找到了她。”
“哦。”
凌玖说着话又流下了眼泪。
魏南野的两只手不知往哪里放,空空的悬在身前,一下下推眼镜框。
“那个……小凌,你别哭,我……会尽最大努力帮你。“他扯扯嘴角,指头扶稳眼镜架,“你找我,算是找到了专业人士,现代医疗水平发达,你妈妈会好起来的。”
“谢谢!”凌玖鞠躬。
“啊……你……别客气。”
魏南野转动的眼眸瞥见桌子上有纸巾,弓着腰,疾步走了过去,一连抽二十来张,厚厚一摞递在凌玖手上。
凌玖擦了眼泪,把妈妈的身体情况跟魏南野细细说了一遍。
他总结道:
“你妈妈大概是脑神经受损,语言功能和行动功能丧失了,病因有可能是当年头部受伤所致,也有可能是吸入大量燃烧废气,大脑长久缺氧所致。”
“那要怎么治疗?”
“明天我会和同学交流,请他们安排全面体检,组织专家会诊,制定治疗方案。”
听起来有点漫长。
单是全面体检结果拿到手就需要很长时间。
凌玖心里记挂着陆萧寒,垂着眼求魏南野。
“魏医生,我男朋友出了点事,他失踪几天了,我明天要回帝都一趟,想请你……帮忙照看一下我妈妈。”
魏南野有三天假期。
凌玖算好了,如果他肯帮忙,由他送妈妈体检,非常把稳,自己出去找陆萧寒也放心了。
等了几分钟后。
魏南野摘下眼镜,拿在手上漫无目的的擦拭着,“你男朋友……就是上次那个姓陆的?”
“嗯。”凌玖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