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天,李云疏将大部分的心思都放在了两天后的品鉴大会上。
虽然李云疏对茶这方面还是颇有自信的,但是这并不代表他能够彻底了解,几百年后的华夏到底是有着怎样的茶会布局,以及在品鉴大会上会有怎样的流程和步骤。
品鉴大会上的事情罗闻简略地与李云疏解释了一番,而那天下午当李云疏离开豫肖阁的时候,也带了几本厚厚的书籍走。从《华夏茶韵》到《神农百草》,即使李云疏原本就对这方面有着透彻的了解,但是他也没有拒绝罗闻的赠书。
在茶之一道上,始终是没有尽头的。
唐宋煎点茶盛行,其中以饼茶为多,甚至有多加葱、姜、枣、桔皮等百沸而饮的煮茶方式。而在此以后,散茶逐渐踏入舞台,粉墨登场,瀹饮法等简单清雅的饮茶法慢慢出现,将散茶品饮推广传开。
就算李云疏天姿再如何聪颖绝伦,也不可能将过去这断层的几百年时间全部弥补上来,所以唯一能改变的方式便是:读书。
而这一点,不巧了,正是李公子的强项。
君不见,人李公子只用了短短两个月的时间便成功俘虏……咳,攻克了王老教授的心防线,成为其最喜爱的关门弟子。这个早过花甲的老先生是恨不得将家中的藏书全部堆在李公子的面前,供对方参阅。
事实上,除了某门语言类学科外,李云疏已经能够保证所有课程的及格率。
你问是什么语言类学科?
这还敢问?!
小心李公子拿着期中考42分的成绩卷面无表情地盯你啊!
如果要说这两天里最憋屈的人是谁?那绝对不是每天捧着书看着不能休息的李云疏,也不会是苦逼地砍价四折终于将那罐君山银针卖出去的罗闻,反而是——霍少泽。
这些天来,原本一到中午,霍少泽就会开车载李云疏,一起去李母的小裁缝店蹭饭吃。但是自从李云疏接下了罗闻这件事后,李母便专门为他和霍少泽准备了饭盒,只需要在学校里解决午饭的话,着实为李云疏空出了很多时间。
而霍少泽却不爽了。
早晨,在教室里坐上四节课;中午,在教室里吃上一顿饭;下午,再在教室里坐上三节课!
就是睡那么一整天,霍二少也根本呆不下去啊!
好不容易撑到了第二天,傍晚的下课铃慢悠悠地响起,霍少泽整个人都趴在了桌子上,歪着头看着李云疏,说:“老大……你这几天简直比高考还恐怖啊,你这是要去参加什么国家级大赛啊!”
放书的动作微微一滞,李云疏左手还翻着一本《茶道史话》,一边低下头看向霍少泽。只见后者将瘪瘪的书包垫在脑袋下充当枕头,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连头发都感觉没有力气地贴在脸上,全然没有了属于霍二少该有的……一股用不完的活力。
见状,李云疏翘起唇角,好看的眉眼顿时弯成了月牙形,笑道:“等明天我参加完罗闻的品鉴大会后就有空闲下来了。怎么?你是觉得无聊了?”
霍少泽闻言立即猛点头:“太无聊了啊!!!”
李云疏却不解地挑起一眉:“皇家会所又没关门,车钥匙就在包里,你手机电话簿里还有一堆名字,随便打个电话、开上车、拿了卡进会所,不就有很多事情做了?”
皇家会所是b市一家非常著名的娱乐会所,和它的名字一样,是一个非常高端的私人会所,没有会员卡是禁止入内的。霍少泽在18岁那年求了霍铮整整三天,就差没一哭二闹三上吊了,还是霍老爷子看不下去才开了口,让霍铮扔了一张钻石卡给霍二少。
以前,李云疏便经常陪霍少泽去这个地方玩乐。但是自从那次车祸后,李云疏虽然总是听着霍二少在自己耳边念叨好想去玩,但是霍少泽却真的再也没有去过,不知道是突然之间长大了,还是被霍家看得更紧了。
李云疏在心里暗自想到:大概是后者吧。
但是令他意外的是,霍少泽却搭拢着脑袋,蔫蔫地说道:“那种地方哪儿有什么好玩的,在小叔那儿被压迫剥|削了一个月,我早就对那种东西没有兴趣了。”顿了顿,在李云疏惊讶的目光中,霍少泽眼睛垂着看地,小声嘀咕道:“我现在都被要求着禁酒了,去那儿也没意思啊。”
望着少年这副难得“乖巧懂事”的模样,李云疏足足愣了好半天才缓过神来。他忍不住伸了手,摸向霍少泽那一头已经柔软起来的头发,然后无奈地勾唇笑道:“那你现在对什么有兴趣呢?”
霍少泽立即来了精神,双眼睁得滚圆:“要不我们找个机会去西六环的西坝山飙车呗,好久没有试试手感了,我的手都痒……额了……”
霍少泽的声音渐渐淹没在李云疏慢慢冰冷的目光里,他吞了口口水,只听李云疏轻哼了一声,声音平淡没有起伏地问道:“还想飙车?”
霍二少立即双手举起:“没……没想!”
李云疏又抬起一眉轻轻地睨了他一眼,霍少泽立即浑身一抖,只能乖乖地承认道:“其实我对飙车也没有什么兴趣了,只不过我以为你早就想去了呢。老大,你以前不是最喜欢飙车了吗,还说一天不碰手就痒……”
听着霍少泽的话,李云疏慢慢地叹了一声气,然后道:“如果是职业比赛那我能够理解,但如果仅仅是想要发泄自己的情绪、或者是找一些刺激,我不会去选择这种对别人和自己都有危险性的行为。”顿了顿,李云疏思索了片刻,道:“比如说蹦极,我觉得这就是一个不错的挑战极限的方式。”
忽然听到“蹦极”两个字,霍少泽顿时从椅子上窜了起来,惊呼:“蹦极?!”
李云疏理所当然地点点头,反问道:“难道你不喜欢?”
前几天李云疏在帮李母看店的时候听隔壁的吴大爷说,自家孙子前几天去朝阳公园蹦极去了,说得是眉飞色舞,描述得是精彩绝伦,让在一边认真看书的李公子也忍不住竖起了耳朵,将吴大爷的话全部听进了心中。
自那以后,“蹦极”这样新时代运动已经深深埋进了李云疏的心里,今天正好霍少泽觉得日子无聊了,他便提了起来,也算是一种邀请。
“我怎么可能不喜欢啊!”霍少泽激动地说道:“老大你不说我都忘了还可以去玩蹦极诶!我以前曾经玩过蹦极,特别有意思的!不过,话说回来,老大你的身体可以去蹦极吗?”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向门口走去,李云疏笑着点头:“之前我查询了一些事项,应该是没有问题的。看样子,你也很想去咯?”
刚才那副抑郁失落的模样消失到干干净净,霍少泽用力地点着头,说道:“当然去啊!我们什么时候去啊,要不就这个周末?诶不对,老大你明天好像要去参加那什么品茶大会啊,那我们要不下个周末去?”
李云疏闻言不由失笑:“是品鉴大会。那就下个周末吧,如果是个好天气那就去吧。”
“肯定是个好天气!”霍少泽已经开始盘算到时候需要准备的事情了:“等那一天我早点开车去接你,我们早上9点就出门,到了那里的时候应该……”
抱着几本厚厚的线装书,李公子微笑着聆听着,不骄不躁,不急不缓。
思想单纯如霍二少,只需要给他一个美好的计划,他就能开心得飞上天。和这样简单的人相处实在是令李公子身心愉悦,而且还能有人自告奋勇地策划玩乐、揽下重活……
李云疏垂眸看着霍少泽说个不停的激动模样,赞许地点点头:真是个好孩子。
-----------
因为下周还没定数的蹦极活动,霍少泽激动兴奋的心情一直从学校带回了家里,甚至当他坐上餐桌、拿起筷子时,都没压根注意到——
今天晚上居然极·其·难·得地一桌都是自己喜欢吃的菜!
夹了一块胡萝卜放进嘴里嚼了几下,霍少泽转过头看向站在一边、毕恭毕敬的老人,乐颠颠地说道:“赵叔,今天这饭菜不错啊,特别好吃!该给王婶加工资了!”
只见头发花白的老人不慌不忙地伸手推了推鼻梁上的银丝眼镜,淡定地笑道:“二少爷,您刚才吃得好像是您最最最最不喜欢的胡萝卜呢。”
霍少泽:“……”
其实面对像霍二少这种心里根本藏不住事的人,在他刚进屋没几分钟,屋内的所有人都一眼看穿了他今天肯定是遇上什么高兴的事了。
就连吃胡萝卜都吃得这么高兴,霍铮在心里暗自想到:嗯,看样子高兴得智商更低了。
……
安静宽敞的餐厅内,长长的红木餐桌上摆放了五六样小菜,和一锅米糯的南瓜粥。霍家两代人都经历过上个世纪的那场大饥荒,虽然在霍少泽这一代几乎都没吃过什么苦,但是勤俭节约的家训却从没有人敢违背过。
而对于霍少泽来说,他也完全没想过要吃什么山珍海味。霍二少的品味……很平民,如果要说他最喜欢吃什么菜,详情请参见李家每天餐桌上的东西。
而此时此刻,霍大少正坐在主位上,一边慢条斯理地吃着晚饭,一边似有若无地打量着旁边几乎要将脸埋进饭碗里的霍少泽。等他将碗里的糯米粥喝得差不多时,霍少泽已经加了第二碗,继续埋头苦干起来。
霍铮将乌木筷轻轻搁在了筷架上,然后拿起碗旁的湿毛巾开始擦拭嘴角。等赵管家将他面前的东西收走以后,他难得地没有立即上楼办公,反而敛了眸子看先霍少泽,语气平淡地问道:“最近……李云疏怎么样了?”
正吃着一颗虾饺,霍少泽一边咀嚼,一边咕哝道:“诶?怎么样?老大最近很好啊,身体恢复得也不错,可好了呢。”
闻言,霍铮心中慢慢松了几分,但是表面上还是一副淡漠冷静的模样。他又继续问道:“你这几天回来挺早,怎么不在李婶那儿吃了晚饭再回来了?”
霍铮的语气十分理所当然,听在大大咧咧的霍少泽耳中自然是没有任何异常,但是听在赵管家耳里却令他诧异地看向霍铮,在心里想到:大少爷居然这么细心地注意到二少爷这几天的晚归?
霍少泽将虾饺整个都吞进了肚子,回答道:“这几天老大很忙啊,我就不去打扰他了。等他明天参加完那什么品茶……哦不对,是品鉴大会后,我就又可以去李婶家蹭饭了。”
赵管家正将一杯上好的屯溪绿茶放在霍铮的面前,后者刚刚抬起手指还没碰到杯身,忽然听到霍少泽这话,霍铮惊诧地抬起头,眸子微微睁大:“你说……什么大会?”
在李云疏的多次重复下,霍少泽就是再怎么不上心也记住了几个关键词,他回答道:“好像是什么b市茶道协会举办的什么品鉴大会,估计也就是几个人一起聚聚喝茶吧。老大他比较喜欢这种东西,然后有个叫罗温还是罗什么的邀请他,他就去了。”
修长削瘦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微微发烫的白瓷杯壁,霍铮俊挺的眉头蹙起,低声说了一句:“罗闻……”
霍少泽立即猛点头:“对对对,就是这个名字!”
抚着杯盏的手指渐渐缩紧,霍铮垂眸看向那清净透彻的茶汤,薄唇微抿。
而另一边,霍少泽则一边喝着粥,一边抱怨道:“你说这要老大周末不去参加那什么大会的话,我们就可以去蹦极了呀!蹦极多好玩啊,可比喝茶好玩多了!现在都要拖到下个周末了,真是!”
赵管家闻言了然地点点头:原来二少爷今天这么高兴,是要去蹦极了啊。
“不过下个星期也很快了,我可要准备好了。对了赵叔,你上次……”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后,霍铮便没有再去听霍少泽与赵管家之间的对话。
他沉吟不语地垂首看着那一盏小小的白瓷茶杯,茶香逸散,白气蒸腾,让那张冷峻的脸庞显得有些异样的柔和。
沉默了许久,霍铮低声呢喃道:“品鉴大会……是罗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