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表情冷血,那人的话不知掀到了他的哪一片逆鳞,他看着地上的女尸,喃喃道:“这样的女人,我能做出来无数个,我把她还给你,谁把他还给我?”
他厉声道:“谁还我?谁还给我?!”
为什么给了又拿走?
你看她遇险,畏畏怯怯不敢过来。我爱他比你们的感情更深更多,他是我的命……谁能换还给我?
冬日的黄昏,他当日在这里,那人牵着他踏进烟火红尘,他抓着自己的救赎,忐忑又慌张,一手把自己推向了退无可退的悬崖绝境。他和他路过此地,那时的情景他还记得清清楚楚,他与他第一次下山,他带他见识了新的世界。
在他几千年的记忆里,那是他第一次,第一次不羡慕别人。
第一次感受到了公平,第一次发现,原来他和大家是一样的,甚至比其他人更好。
而今日故地重游,物是人非,重重一击,把他打回原形。
他还是错了,他是人群中的异类,他低人一等。他抱着这具尸体走了二十天……二十天……行尸走肉一般,全身都被人挖干净,只剩下一具空壳。他有时候会想,到底他选得对不对,也许他当日就该用力地将那人推开,把自己裹在冰冷的面具里,而不是试着接近他,这样一来,虽然不会有那些快乐,却也不会有今日的心如刀割。
那些幸福是脚踏实地,握在手心里的。可是这些痛苦,也已经足以要了他的命。
如果早知今日,再来一遍他会怎么选?
鸿元绝望地想,会仍然义无反顾的拉住他的手,他太温暖了,融掉了他一身坚冰,露出了最柔软的弱点敞在他面前,他没有第二选择。
男人的心跳越来越快,疼得浑身是汗,他吃力地抬眼看去,因为他的缘故,那些人众志成城,拧成了一股绳。远处跑来上百个村民,表情愤怒无比的围住了他。
“杀了他!杀了他!”
“就是一个活脱脱的疯子!”
“以前从没见过这人,老唐家什么时候招惹过这号仇家?”
“可怜了秋芸丫头,才成婚没过几日……”
……
他的四周全都是人,几个胆大的村民扛来了锄地的锄头,高高举起,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小步接近。
他又变成了怪物……
黑雾涌动,男人的指尖都凝成了黑色,小鸭嘴兽敏感地察觉到了危险,遥望四周,不知该不该跑,不知该往哪里跑。想了半天,最后选择贴着男人的脚,这是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令它感到安全的地方。
噩梦,在一瞬间袭来。
正当黄昏时分,一股暴风猛烈刮来,打破了静谧的安静。无数树叶被风吹得疯狂摇动,光影在地上流窜晃动。劲风袭来,吹得人站不稳,男人一身黑衣,立在空旷辽阔的荒地上,却像是高高地站在山巅之上,越发显得形单影只。狂风吹袭而至,刮得他衣衫飞动。
黑雾似有裂地填海之能,从他身后迫不及待的一涌而出,似是有生命一般,往远处开不见的地方无限延伸。
黑雾绕过了村民,无数人睁大了眼睛,天空蓦然变色,乌压压黑沉沉的厚云层层叠叠压了下来,扛锄头的村民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抬头望着天空,眼中充满了畏惧。
近处,飓风剪下了树叶,树叶浸染黑雾,碧绿的叶茎变得漆黑,树叶在风圈中间翻滚,一草一叶都变成了武器,像是锋刀利剑从人身上划过。
几片枝叶飘到扛着锄头的村民身前,围着他打圈转动,叶边从皮肤上划过,登时血流如注。村民低头看到汹涌而出的血流,丢了锄头大吼大叫,疯狂地往远处狂奔,到处都是飞卷的黄叶,那是最锋利常见的武器。
男人面容冷漠,看那些人惊慌地四散奔逃,眼中闪过一抹讽刺,仍逃不过千刀万剐的命运,连皮带肉削成一片一片,露出体内惨白的骨头。
鸿元把修为释放到了极致,黑雾巍峨凶悍,连绵不断,延伸到远处,每一分、每一寸土地都在发生变化,座座山峰被夷为平地,一望无际的海面被巨石黄土填平,竟是真能移山填海。蔓延出来的海水冲毁了村庄,高山颤动不已,碎石从千米高空簌簌落下,砸出一条血河。
杀人的办法千万种,他似乎在精心挑选最缓慢磨人的方式。
噩梦袭来,房屋轰然倒塌,化成废墟一片,瓦砾四溅,父母将孩子护在了身下;
黑雾漫过之处,活人变白骨,生死关头,丈夫拖过妻女挡在身前,换取了半刻安宁;
海水倾覆淹没了土地,父亲耗尽最后一丝气力将小女儿放上门板,女孩子哇哇大哭,童稚的哭声响彻云霄,随着洪水流动,冲向远方。
“这是什么怪雾!”
“不好!不要碰到黑雾!”
“去叫师尊……啊!”
各方修士祭出了刀剑灵器,冷光闪烁,与黑雾周旋对峙,黑雾长啸一声,一股分成十股,霸道强硬,欺压而上,将人吞噬干净,留下一堆白骨。
昏暗的天空下,骇人至极的悲剧在各地上演。
在这一刻,人人双眼血红,有的人变成了最可怕的怪物,有的人变成了最伟大的保护者。
他带着浓烈的、毫不掩饰的报复的快意,黑雾戾气冲天,掀起惊天巨浪,大风卷着血珠翻滚,铺天盖地的璀璨红光,雾气汹涌磅礴,犹如巨蟒一般蜿蜒向前,快如闪电,猛若惊雷,疯狂肆虐,在每一片土地炸出红云,将无数人压成一张血饼。
入眼可见之处,在更远的看不见的地方,到处都是男人女人的绝望的惨叫声,牲畜挣脱缰绳冲破栅栏的声音,树木花草枯萎的声音。世界万物都盈满了痛苦和恐惧。
他不是拉着人下地狱,这个世界已经变成了地狱。
兵荒马乱,血肉翻飞,惨烈无比,尸骨无存。
雄厚的修为化成张牙舞爪的魔鬼,犹如蝗虫过境,毁灭了一切。
天地彻底寂静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小鸭嘴兽浑身是血,它耷拉着前爪,茫然地叽叽一声。它并没有受伤,但弥天血雾染红了它的身体,血雾附在它爪子上,凝成血珠,点滴汇合,聚成血流,一滴一滴的往下淌血。
鸿元回过神来,抬眼看到满目苍夷,山河破败,天空拢着一层湿润的红色雾气,黑雾悄然散去,施展修为在整个梦境里掠过搜索,漫天遍野千万里,没有一个活人。
男人神色颓败,失望和痛心在一瞬间得到了纾解,却并没有轻松起来。
他从来、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这么累过。
他做错了吗。
就这样吧。
男人恢复了冷漠,这才公平。
你有,我有。我没有,你也没有。这才叫公平,这才是公平。
在这里,再也不会有让他感到羡慕和妒忌的人存在了。
可为什么……心口那一块还是空落落的。
男人身形不稳,脑海里出现一瞬间的空白,修为大量释放,让他有一种缺氧似的眩晕感。
恍惚之中,仿佛有什么侵入了梦境,像是水滴归入大海,没有排异,自然而然的没有让他察觉任何不适和不妥,轻易接纳了它。
鸿元睁开眼睛,眼前白茫茫的一片,居然已经从天黑到了天亮。
他皱了皱眉,迷惑的看了看怀里的尸体,依稀隐约之中,仿佛感受到了一抹熟悉而又温软的气息。
男人抱着尸体,分了分神,尸体裹着一层薄薄的红血,修为恢复了大半,修长的手指在他身上拂过,衣裳和人都变得干干净净。
要……回去风瑶山。鸿元迟钝的想。
回风瑶山看一看,然后,他们一起回到桃源居,那才是他们的家。
小鸭嘴兽懵了一夜,身上的毛纠结在一起,打了厚厚的结,一股一股的揪起来,又粗又沉。
它扑棱了一下爪子,感觉自己更加跳不起来了。
爪子上全是血痕,不敢再舔,小鸭嘴兽捧着爪子往后退,它不能因为眼前这个人短暂的披上了温厚善良的绵羊的皮,就忘了他骨子里是一匹凶狼的事实。
没有那个人做牵制,他会做出什么更过分的事情出来,真的不确定。
它不敢相信表面,相信他真的冷静了下来。
已经毁了一切,还能怎么更过分?
也许下一刻会重新筑造一个新的世界,看盛世美景,其乐融融,然后再一次亲手毁灭了他。
小鸭嘴兽跑出去几十多步,一步一步表情决然的后退,但又不敢真的离得太远,退三步近两步,个小腿又短,跑了半天,还是在男人周围徘徊。他看着大大大王动作麻木,入了迷地替那人整理衣裳,不断地亲吻□□他的嘴角,勾弄他的舌头。他把尸体保存的真完整,虽然失去了大半人身应有的弹性,但还是那么柔软好摸……
小鸭嘴兽拿不准他现在是疯的还是正常的,不敢说话,然后男人皱起眉来,越皱越深,细细的感受什么,随后像是终于确定了一些东西,它清楚地看到他瞳孔紧缩,舌头从那人嘴里撤出来。
原来的那一丝熟悉的气息不是错觉,待他清醒了几分,熟悉的气息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