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时的剑州,天气变幻莫测。
傍晚时还是一片云霞,可是到了夜半时分,电闪雷鸣,一场瓢泼大雨倏忽而至。
杨守文猛然睁开眼睛,呼的坐起身来。
身旁,悟空和八戒也睁开眼睛,静静看着杨守文。
已经入川,进入剑州境内。继续南下,再有两三天的光景,就可以进入梓州,抵达射洪。
这一夜,一行人在西水畔的武连县城留宿。
长途跋涉月余光景,一路风餐露宿,所有人都感到很疲惫,所以早早的睡下。
进入剑州以后,为了保障安全,沙和尚与小白龙就陪伴在李裹儿的身边。杨守文住在一个单间里,从睡梦中惊醒,只觉一身冷汗淋漓。他下了床榻,抚摸了一下悟空和八戒,便直起身来,走到房门口打开房门。一股夹带着水气的风吹来,令他顿时精神不少。杨守文深吸一口气,迈步从房间里走出来,赤脚站在了门廊之上。
两只獒犬也跟着跑了出来,匍匐在杨守文的脚边。
他刚才做了一个梦,梦到幼娘在呼唤他。
这个梦,非常怪异,怪异到让他有一种不祥的感受。幼娘身陷险境,而且要面对本地的豪强与官府双重威胁,日子怕过的不会太好。她又要保护陈子昂,肩头上的压力一定很大……在杨守文的眼中,幼娘还是当初那个在昌平,好像小尾巴一样跟着他的小丫头。让这么一个小丫头做这么大的事情,有个闪失该如何是好呢?
一想到这些,杨守文的心情就无法平静。
他赤足坐在门廊的地板上,一只手搭在悟空的头上,一只脚则放在了八戒的身上,看着外面瓢泼大雨,陷入沉思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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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一亮,杨守文就急不可耐的唤醒了众人。
李裹儿起床气十足,一脸不高兴道:“兕子哥哥,干嘛起的这么早,外面还下着雨呢。”
昨夜的瓢泼大雨,到清晨时已经变成了靡靡细雨。
杨守文看了一眼雨势,笑着道:“等咱们过了西水之后,裹儿可以在车上继续睡。”
“好吧,那我要你晚上给我讲两个故事。”
李裹儿几乎是挂在杨守文的身上,甜腻腻的提出了要求。
这一路上,路途遥远,旅程漫漫,难免会感到无聊。
特别是在经历了最初的兴奋和好奇之后,李裹儿难免会想起家人,情绪也就变得低落许多。
为了缓解旅途的枯燥和无聊,杨守文开始给李裹儿讲故事。
有唐以来,传奇体渐渐为人们接受,而杨守文给李裹儿讲的故事,就是取自于后世的《聊斋》。原本只是为了打发时间,却不想李裹儿入迷了。虽然害怕,却又越害怕越喜欢,以至于杨守文不得不每天讲一个聊斋故事,她才会乖乖的睡觉。
不止是李裹儿,其实包括明秀和桓道臣在内,也喜欢听杨守文的故事。
杨守文轻轻揉了揉李裹儿的小脑袋瓜,不无怜惜道:“好,两个就两个,不过先吃早饭,咱们还要赶路。”
得到了杨守文的保证,李裹儿顿时精神起来,带着两个女婢,蹦跳着走了。
而四只獒犬,则跟在她们身后……
“青之,莫非是出了什么事情?”
对于杨守文一大早便要赶路的行为,明秀觉察到了一丝不妙,于是在李裹儿离开后,便走上前询问。
“我不知道,只是觉得有些……有些不安。”
“不安?”
“嗯,我担心幼娘发生意外,所以才决定早早赶路。
若顺利的话,咱们可以在后日抵达射洪……对了,有一件事要请你帮忙,不知可否?”
明秀道:“什么事?”
“路过盐亭时,我想请你代我去一遭盐亭。
去岁在碎叶城的时候,李客曾向我推荐了一位奇人,名叫赵蕤,便住在盐亭县。这次离开洛阳,你叔父再次向我推荐了此人。想来,此人确有真才实学,所以我想请他帮忙。而且这次咱们来梓州,也需要有人帮助,这个赵蕤,倒是合适人选。
只是我现在急于前往射洪,怕是无法在盐亭停留。
他与你叔父也有交情,若是你出面,想必这位先生也不会拒绝……不知你可愿辛苦一遭?”
“甚地辛苦,那我便走一遭吧。”
明秀毫不犹豫答应下来,也让杨守文松了口气。
若非担心幼娘,杨守文倒是更愿意自己亲自登门拜访。但现在,他真的是无暇分身。
雨一直下着,不大,却淅淅沥沥,令人烦躁。
车队在渡过了西水渡口后,便一路南下,过黄安,绕梓潼,马不停蹄。
按照杨守文的计划,他们今晚应该能够离开剑州,进入梓州境内。可不成想,由于下雨的缘故,道路湿滑难行,虽紧赶慢赶,可是到傍晚时分,他们还是未能进入梓州。
杨守文有点急了,在雨停之后,下令加快速度。
他内心里的焦急情绪,就连一向大大咧咧的李裹儿都感觉出来,所以也没有阻止。
裹儿知道,杨守文急于去救幼娘。
而且她也清楚,幼娘在杨守文的心里,地位不低,有着很重的份量。不过,裹儿并没有因此产生嫉妒,反而因为幼娘的遭遇,对她产生了怜悯,更支持杨守文的决意。
“阿郎,这样子一直赶路,马儿怕是撑不住啊。”
当皎月东升,繁星闪烁时,老牛头突然开口劝说道。
这一次,杨守文一行共四十四人,其中有三十六人是他们的扈从。
赶了一天的路之后,扈从们很疲乏,而他们的坐骑,同样有些支撑不住。杨守文看了一下马匹的情况,也知道欲速不达。于是他勒住马,举目眺望,沉声道:“老牛头,再往前走,若是有可以宿营的地方,便休息一下,明日一早继续赶路吧。”
“小人记得,再往前有一个河湾,地势较高,可以宿营。”
“既然如此,咱们就快些走吧。”
杨守文当下命令大家加快速度,一行人很快就来到了老牛头所说的那处河湾。有扈从遛马休息,并补充草料,其余人则生火造反,忙成一团。杨守文心不在焉的站在河边上,举目向远处眺望。他唤来了老牛头,“从这到射洪,大概还有多长路程?”
“若是天好的话,按照今天的速度,最迟后日正午,就可以抵达。”
“嗯!”
杨守文点点头,突然道:“老牛头,与你一个任务。”
“请阿郎吩咐。”
“我要你连夜赶路,抵达射洪后,与幼娘取得联系。
告诉她,我不日将会抵达射洪,让她无论遇到什么事情,稍安勿躁,切不可轻举妄动。”
老牛头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
“小老儿明白,一定会把话带给小娘子。”
杨守文点点头,又取出一个钱袋子,里面有两铤金饼,以及一些散碎铜钱。
“一路上若有麻烦,可以打点一下。
总之,要尽快赶到射洪,找到幼娘……我总觉得,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你要多小心。”
老牛头也不客气,接过了钱袋,便转身离去。
目送老牛头离开,杨守文这才长出一口气。他说不上原因,只是随着距离射洪越来越近,那种不安的感受就越发强烈,让他难以安心。希望,幼娘不会出意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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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一夜无事。
第二天杨守文一早醒来,便催促众人继续赶路。
在途经楸林时,明秀告辞离开,转到前往盐亭拜访赵蕤。而杨守文则领着其他人,继续南下。
到正午时分,他们在路上稍事休息。
这两天的赶路着实辛苦,以至于李裹儿的脸上,已呈现出憔悴之色。
好在,有两个婢女在她身边照顾,才使得李裹儿不那么辛苦。杨守文看着她憔悴的样子,不由得感到一阵心疼,于是走上前,在李裹儿身边坐下。他正要说话,忽听得远处官道上,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闪开,快闪开,休要挡路!”
一队骑军风驰电掣般从远处疾驰而来,马上的骑士,看上去也是风尘仆仆,万分疲惫。
不过,他们仍催马飞驰,速度奇快。
小铃铛拿着一壶水从路对面的河滩上走来,眼看那骑军飞奔而来,顿时吓得花容失色,竟忘记了闪躲。
而那队骑军,却不曾减速,仍快马加鞭。
眼看着小铃铛就要被飞驰而来的马匹撞倒,李裹儿也站起来,惊声呼喊道:“小铃铛,快闪开。”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说时迟,那时快,四只獒犬扑出,朝着骑队疯狂咆哮。
与此同时,一个巨大的身影冲到了官道中间,把小铃铛挡在身后,迎着那疾驰而来的马匹,大吼一声,手中铁槌呼的脱手飞出。铁槌破空,发出锐啸声,正中那战马的头颅。那匹马被打得脑浆迸裂,希聿聿惨叫一声,紧走两步,便一头倒在地上。
而马上的骑士,更被摔出去老远,半天爬不起来。
至于他身后的那些骑士,见状顿时大惊失色,仓啷啷拔刀出鞘,刹那间刀光闪烁……
“黑大,给我拦住他们。”
杨守文也长身而起,快步冲向官道。
途经马车的时候,他抬手从车板上抄起玄铁大枪,同时高声喝道:“桓道臣,保护小过。”
原本在路边休息的扈从们,也都纷纷起身,取出兵器。
杨守文快步来到了官道中央,厉声喝道:“尔等什么人,竟然在这官道上纵马而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