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铁拳团驻地的群山间，几盏车灯隐现。
作为前驱的越野车上，神枪手四连的两名主官并排坐在后座上。而前方的副驾驶位置，却做着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林康。
此时的林康嘴唇依旧有些惨白，两眼空洞地看着不断变幻的前方，双手无意识地搓动着，整个人里里外外都透露着一种颓丧，就连孟鑫跟萧辰突然的交谈都没能注意到。
“连长。”
看着车内就这么一直沉默着，孟鑫忍不住扭头低声叫喊，将萧辰一直盯着前座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
“林康，您打算怎么处理？”
从林康挑衅萧辰的那一刻，孟鑫基本上就没能尽到他作为指导员的责任。甚至从某种意义上，他是坐看事态发展到了这个地步。此时说话，难免有些惴惴不安。
尤其是，他心里还存着一点为林康求情的念想。
仔细打量着孟鑫的表情，萧辰大抵猜到他想要说什么。
这个指导员，跟萧辰此前见过的其他指导员都有些不同。他的性格太过于随和，以至于所有神枪手四连的官兵，对他都只有尊敬，没有畏惧。
所以，下午在活动室林康挑衅自己的时候，不是他不想阻拦，而是他根本拦不住。
“指导员，如果你是想跟我谈他的问题，那现在并不是什么好时机。”
“这个……”
被萧辰这么打断，孟鑫顿时不知道到底该怎样将自己的心里话说出口了。
“没什么，不过我倒是有几句话想跟他说。林康，谈谈吧，明年年你的时间就到了，还想不想在四连干？”
孟鑫闻言顿时瞪大了眼睛。
他是真的没有想到，萧辰刚跟自己说谈林康的问题不是好时机，转眼便直接找上了当事人。而且说话还如此直接，根本没有半点遮掩。
孟鑫迫切地希望林康能够回答。
最好是能从林康嘴里听到一句留下来。
可是，他并没有听到任何回答。
孟鑫不由得急了。
他在神枪手四连呆的时间足够长，所以对于这些老兵，总有些留恋的情绪。而且林康虽然浑了一点，但带兵的本事倒是不错，如果能留下再干几年，对四连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林康，你在干嘛呢？连长问你呢。”
扯开了嗓门的孟鑫成功将神游天外的林康叫了回来，听到林康如梦初醒一般“啊”的一声，这位好脾气的指导员也难免有些不满意：
“连长问你，明年想不想继续留在四连。”
孟鑫扯开了嗓门，可是林康却再度沉默了。
当他气喘吁吁跑到终点，一头栽倒在迎接他的战士怀里的时候，他就知道这场较量中，自己的脸被他用蔑视的口吻称之为“娃娃连长”的萧辰用记录扇了个稀巴烂。
萧辰点名让他坐这辆车回连部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一路上少不了被萧辰挤兑，没想到来得这么突然，这么快。
在林康的思维中，萧辰问这句话，显然是不想再看到他，想要在他临走前的这一年，将他送到其他连队去。
他早已经做好了被羞辱的准备，没想到，结果却比他想象的都要严重很多。四连啊，这可是他流血流汗快十年的地方，那句不想就算是复员时间到了他都不想说出来，更何况现在。
萧辰一直从侧后方观察着林康细微的动作和侧脸的表情，当他看到林康捏紧了拳头，甚至侧脸都在不停颤抖的时候，便知道这名老兵似乎会错了他的意思。
“如果你觉得我想要挤走你，那你就想错了。我不打算跟你计较什么，只想问你一句，想不想留在四连再干一期？”
萧辰说话的风格依旧延续着刚才的干脆直接，这次甚至将话说的更加简单明白。
副驾上坐着的上士顿时愣住了。
他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刚才出现了幻听。明明自己刚刚得罪了萧辰，可听萧辰的意思，反倒是希望他能够留下来。
“为什么？”
纳闷的林康开口询问，却发现沉默了那么久，不仅嘴唇黏连在一起，嗓子也有些沙哑。
三个字以一种奇怪的音调和节奏被说出来，但每个字都有一种特殊的颤抖的韵律。让人乍一听就能知道，说话的人不仅紧张，而且还有种迫切的期待。
“如果你觉得我是想在全连面前体现我的宽容大度，你信不信？”
萧辰玩味地说着，随即摇摇头自我否定：“其实，主要是因为你有本事。”
“咱们连，除了老黑，就属你带的班成绩最好。从明年开始，我有一些想法想要实现，需要几个带兵的好手帮我。”
“你真的不介意，我今天这么挑衅你？”
林康还是有些担心。
面对这样的挑衅，他不觉得有什么人能够宽宏大量到如此程度。
“虽然升四期是个坎，但如果我把我的计划拿出来，想必团长他们会非常乐意帮我留下你。当然，前提是明年开春训练之后，你能表现出你的价值。”
这话萧辰说的很直接，林康知道，这是告诉自己，他没有欺骗自己的必要。
这位感觉脸面丢尽的老兵顿时低下了头。
萧辰的态度已经毋庸置疑，但现在他不得不思考自己的问题。
刚才迫切地回答，是因为他真的希望能够留在神枪手四连。挑衅萧辰那是因为他完全失去了留下的希望，但此时希望就在面前，反倒是顾虑开始多了起来。
“连长，我能不能再想想？”
从嘶哑的喉咙中吐出这句话，林康顿时沉默了下来，他的脑海中已经开始权衡利弊。
而坐在萧辰身边的孟鑫，眼睛却顿时亮了起来。
他性格温和，但并不傻。
萧辰从来到神枪手四连到现在的种种表现，到现在完全可以解释清楚了。
萧辰到现在都没有在神枪手四连烧起一把火来，不是因为他不想，而是没有到时间。
孟鑫不由得为自己和神枪手四连很多人的愚蠢摇头。
“连长，你说的计划是？”
面对孟鑫满怀期望的眼睛，萧辰摇摇头：“在上级没有批复之前，还只是一个想法。这段时间我正在写计划书，再过一星期，差不多就能上报了。”
需要上报批准的计划，自然没有那么普通。
萧辰的身影在孟鑫眼里显得越发神秘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