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承秦制,城中的规划是非常整齐有序的,大致可以分为三个主体区域。
一个是“闾里”,或者说各种小区,也就是普通百姓居住生活的地方,位于城中南部。
一个是“市井”,也就是市场,买卖东西的所在,分布在东、西两区。后世“东西”甚至演化成了货物的代名词。
再一个就是“官寺”等官方机构,那里基本上都是达官贵人工作生活的区域,大多分布在城中北部。
乘氏城也不例外,基本上也是这种格局。
早先越狱,晁盖他们就是从东北部的官寺附近出发。
二狗那伙老油条熟知地形,自然清楚北门离济水最近,所以一窝蜂往那里冲了过去。
结果当时北门没开,而且他们更倒霉的是,还恰好迎头碰上了凌晨从军营出来换岗的大群官兵。
于是这伙人还没出城,第一时间就被对方来了个瓮中捉鳖。
反倒是晁盖故意避开二狗,带着群新瓜蛋子瞎猫撞死老鼠,不知不觉居然从东门混出了城外。
当然结果同样悲催,他们撞到的,是更为凶名赫赫的“白马义从”。
这还真是“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
——古人诚不欺我!
此时将台上觥筹交错,其乐融融,刘岱带着各路嘉宾一边喝酒饮宴,一边欣赏着轻歌曼舞。
这次除了陈留郡守张邈没来以外,兖州其余四郡三国的郡守国相,包括刘岱眼中的刺头——东郡郡守桥瑁,都是悉数到场。
陈留郡位居后世开封一带,属于中国六大古都之一。
那是个天下闻名的大郡,人口接近百万,实力远超兖州的其他郡县。它还是天下要冲之地,扼守雒阳东侵关东的桥头堡。
这样的大郡,不仅在兖州,甚至在整个天下都有着相对独立的地位。
而陈留郡守张邈,更是地位超然。
张邈是老一辈的党人,所谓“八厨”之一。号称“少以侠闻,振穷救急,倾家无爱,士多归之”。
所谓“厨”,当然不是指做饭的厨子,而是指以财救人。
也就是说,当年士族党人与宦官集团明争暗斗时,张邈就是党人的金主爸爸之一。这让他在士族当中人脉广泛,名气极大。
此外,张邈与袁绍、曹操等人都是从小玩到大的铁哥们,关系极为密切。
袁绍跟他是所谓的“奔走之友”,也就是彼此尽力相助的挚友。
而曹操逃出雒阳后准备起兵,第一时间就赶到陈留投奔于他。
这样的顶级大佬,人家放眼的是天下,压根就瞧不上刘岱这些后辈在大野泽的小打小闹。
柿子当然要挑软的捏!
面对如此名声显赫的党人前辈,刘岱就算心中再不爽,肯定也不敢第一时间去找不痛快。
何况此时曹操正在陈留招兵买马,所以张邈也确实有不太方便离开的理由。
正因如此,就算张邈没来,刘岱也只能假装没看到。
不过除了陈留郡这个惹不起的特例以外,兖州其它几个郡国,刘岱可都看作了自家地盘,再也容不得其他任何人染指。
所以,他必须要趁着这个机会,一举压服桥瑁,甚至是在场所有郡守国相,完成兖州一统的心愿。
听到王肱的汇报之后,刘岱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
从早上到现在,自从发生了越狱事件之后,刘岱可是如坐针毡,被在场众人阴阳怪气地刺了好几句。
此时事情办的漂亮,刘岱感觉扬眉吐气的同时,也决定正式展开反击。
于是刘岱挥了挥手,示意王肱退下,然后淡淡笑道:“诸公,既然人已全被抓获,不知如何处置才算稳妥?”
众人不知刘岱真实意图,一时倒是无人敢于插话。
眼看有些冷场,刘岱不以为忤,心中反而闪过了一丝不屑。
在座所有人,甚至包括桥瑁在内,在他眼中全都是垃圾!
——他不是针对桥瑁,而是真的一个都看不上。
好好的一个繁花似锦的兖州,人烟稠密的中原腹地,却被这些庸碌之辈治理得民不聊生,盗贼四起。
这是什么?
——这就是典型的玩忽职守,尸位素餐。
如今略施手段,铲除了一个小小的大野泽,就让这些人丑态毕现,老老实实过来俯首听令。
——看来这兖州再无英雄,往后当是舍我其谁!
刘岱心中豪气顿生,面上却没有丝毫显露。
“既然没人有不同意见,那就——全部斩首,铸成京观,以警后人!”
刘岱貌似压根就没打算理会其他人的意见,只是假意走了一下程序,然后就示意王肱速去安排。
“轰……”
所有人一时惊起,眼露不敢置信之色。
“不可!”桥瑁终于忍无可忍,第一个跳了出来。
桥瑁此人,其实也不是普通角色——他是东汉名臣、太尉桥玄的族子。
桥玄历任尚书令和三公,位极人臣。
这位曾经的朝堂顶级大佬,不仅出身名门世家,而且还做过统领北方边军的度辽将军,在北疆和鲜卑、匈奴、高句丽等诸多异族都真刀真枪干过仗。
那是真正的能文能武,出将入相,大汉一代顶级名臣。
族里有桥玄这样的前辈珠玉在前,桥瑁自然不甘落后,同样想要做出一番事业。
其它地方不好说,但在兖州这一亩三分地,他桥老板,就是当地实力最强的地头蛇。
桥瑁在兖州先做刺史,再做郡守,深耕多年,积累了深厚的人脉根基。
当初大将军何进召外臣进京的时候,就看中了桥瑁的实力,特意让他征兵驻守成皋,威慑宦官集团,以作朝堂后援。
大将军虽然意外被杀,但桥瑁当初征的精锐士卒,如今可是依然龙精虎猛。
相比其他还在用自己的私房钱,苦哈哈攒钱暴兵的群雄而言,桥老板早已利用国家经费,完成了自身的原始积累。
这就是桥瑁最大的先手优势,也让他信心爆棚,时刻打算干一票大的。
在桥瑁眼中,刘岱这样的空杆子外来户,拿着鸡毛当令箭,还想跟他桥老板扳手腕,简直就是不自量力。
两者对比之下,刘岱占据朝堂大义,桥瑁占据兵强马壮。这两人以兖州为棋,意欲逐鹿天下,注定了就是先天八字不合的生死对头。
眼看桥瑁终于忍不住跳了出来,刘岱眼角闪过一道精光,故意淡笑出声道:
“怎么,元伟(桥瑁)似乎还有不同意见?”
这副轻蔑的口吻,俨然是以上司自居,顿时让桥瑁心中恶心不已。
“哼!”
桥瑁重重地冷哼了一声,怒气勃发道:
“俗话说‘杀俘不祥’!公山(刘岱)刚来兖州,未见丝毫功德,却先屠戮良善,怕是有违圣人教诲吧?”
“良善?”
刘岱哈哈大笑,霍然起身,“哪来的良善?既然元伟(桥瑁)有不同意见,那不妨与诸君一起见证一下,看看这些良善的真实面目可好?”
听到刘岱的话,桥瑁本能地觉得事情有些不妙。
据他所知,其他郡守或多或少得到了一些事先提醒,所以被抓的嫡系人马极为有限。
而桥瑁本身就是兖州最强的实力派,这次又被刻意针对,自然是损失最大。
刘岱一声令下,台下军士立马拿人。
不出所料,一下子拉出了几百号人,几乎全部都是桥瑁手下嫡系。
刘岱看着桥瑁讥笑道:“元伟(桥瑁)要不要再详细审审,看看这些贼匪到底是何方‘良善’?”
能与自家兄弟刘繇一起并称为“皆有隽才”,刘岱自然不会完全是个废物。
虽然来兖州时间不长,但他工作一点都没落下。
利用利益交换,刘岱和其他郡守早已顺利达成默契。至少桥瑁的人马,早就被他给查了个底朝天。
毕竟不管再如何轻视桥瑁,但有这么一个前任和地头蛇存在,刘岱不说寝食难安,至少也不会掉以轻心。
而在兖州同僚多年,其他郡守受到实力最强的前任刺史桥瑁压制,当然也不会心甘情愿。
刘岱利用其他郡守对桥瑁的不满,既能精准削弱桥瑁实力,同时也能杀鸡儆猴,孤立桥瑁,顺势打压慑服其他人。
——这就是刘岱看中的绝佳机会。
桥瑁盯着刘岱,眼中怒火犹如实质。他转头再看看眼神躲闪的其他同僚,顿时明白自己被众人给联手算计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事已至此,桥瑁也没再多说废话,只是铁青着脸坐回席间,拿起酒杯慢慢斟酒自饮起来。
他想再看看,刘岱到底会做到什么地步?而其他郡守,又能对刘岱容忍到什么程度?
毕竟刘岱明显想要一统兖州,而这其实原本也是桥瑁的多年心愿。
如今让刘岱冲在前面,试探一下其他人的底线,说不定还能有一些意外收获。
所以手中虽然不乏后手,但事到如今,桥瑁反倒是最先冷静了下来,不再心急火燎地冲出去打头阵。
眼见桥瑁服软,刘岱眼角闪过一丝不屑。
在刘岱心目中,如今天时地利人和,都在自己这边。一个色厉内荏的桥瑁,当真还没被他放在眼里。
或许是“白马义从”的强悍实力,给了他更多底气。
所以刘岱临时决定,干脆就趁这个机会,再加一把猛料,快刀斩乱麻,直接压服所有人。
于是刘岱也重新跪坐下来,哈哈大笑道:“大家不必惊慌,接着奏乐接着舞!再借几颗人头,为诸君助助酒兴!”
随着刘岱令下,所有刚被挑选出来的俘虏,迅速被全副武装的军士押解了上来。
当着所有人的面,就在这将台之下,十人一组,一场血腥屠杀正式开始。
一时间,将台下哀鸿遍野,血流成河。
看到这惨烈的一幕,不只桥瑁,其他所有郡守国相也是齐齐变色。
——这已经不是打脸,而是直接掀了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