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肱虽然愤怒,但身为读圣贤书的士人,深谙养气功夫,自然不愿跟范方这样没脸没皮的兵子当面计较——
“等过了这道坎,再找个机会好好上点眼药,让这兵子老革知道咱们读书人的厉害!”
王肱心中发狠,又暗暗琢磨对方的潜台词,“这厮心高气傲,明显看不上这点功劳——那就是要实在的好处了!”
想到这,王肱心头滴血,但最终还是强行忍下气来,摸出一方上好玉石塞到了范方怀里。
眼看范方脸色稍缓,终于露出了满意神态,王肱赶紧弯腰行礼,谄笑道:“将军虎威,些许蟊贼自然是不足挂齿。
“不过还请将军千万约束手下虎贲,暂留乱贼贱命,驱赶至校场即可。到时我家主上另有安排。肱代主上不胜感激!”
王肱心里清楚,目前最重要的,已经不是几颗人头,而是如何保住刘岱的脸面。
就算要大开杀戒,那也必须明正典刑。
不然随便提几颗人头回去,只会徒惹人耻笑,搞不好还会被有心人污蔑为杀良冒功。
范方本来嫌麻烦,但拿人手短,又见王肱如此郑重其事,只得勉强应道:
“行吧,既然不能杀个痛快,那就不动弓弩,让王从事看看儿郎们狩猎的手艺如何。”
没了杀人的乐趣,范方也就兴致寥寥了。
他挥了挥手,示意传令兵先去传令,自己躲在后方偷闲片刻。
“呜……”
随着一声令下,冲锋的号角顿时响彻旷野,骑兵开始正式加速。
一时间刀出如林,杀气四溢。
与此同时,高亢的战歌也轰然响起:
“义之所至,生死相随!苍天可鉴,白马为证!……”
战歌一起,刹那间声震四野,撼天动地,把前方奔逃的晁盖等人都给惊得面无人色。
“贼厮鸟的,这不是公孙瓒的‘白马义从’吗,怎么跑这旮沓来了?”
大名鼎鼎的“白马义从”,晁盖当然是如雷贯耳。
但无论如何,他也没法把“白马义从”和刘岱这样的小透明联想到一起。
而且直到此时他才发现,原来跟白马王子一样,白马义从竟然也不都是骑白马的。
事实上,那么多精锐白马哪里好找?这么多年,公孙瓒在草原上到处搜罗,也才攒了不到三千白马亲卫。
不过无论如何,“白马将军”的名号终于算是打出圈了,这为公孙瓒挣下了偌大的名声。
如此一来,公孙瓒所有麾下将士都以加入白马义从为荣,因此这首战歌也就广为流传,成了全军征战沙场的战歌。
虽然不是骑白马的“白马义从”,但这支骑兵同样常年在草原扫荡,战斗力不容小觑。
尤其是对付晁盖他们这些只顾逃跑的生瓜蛋子,可以说比在草原上打猎还要轻松。
如果可以放箭杀人,估计要不了一炷香的功夫,晁盖他们就会被屠戮殆尽。
“直娘贼的,玩你大爷啊?真把乃公当成野兽了?”眼见骑兵四处围猎,晁盖心中忍不住破口大骂。
他刚拉着秀才准备换个方向逃跑,结果立刻就被对方给强行围堵了回来。
很显然,这些骑兵或许暂时不想大开杀戒,但也绝对不会允许他们四散奔逃。看这前进的方向,明显是要把他们给重新驱赶回城里去。
秀才一瘸一拐地跟着晁盖,在他耳边低声道:“大兄,还是得想个法子,现在回城必死无疑啊!”
“我知道,可现在还有个鸟的法子?搞不好咱们连城都回不去了!”
晁盖有些烦躁,他很后悔先前没有狠下心坚持让大伙跑快点。就是这么一念之差,导致如今身陷死局。
随后情况不出所料,越发危急起来。
的确有军令不允许随便杀人,但只要不是大规模屠杀,驱赶时不小心撞倒,或者踩死几人,那也是无所谓的事。
没人真正在乎他们这群贱民的死活。
晁盖这次试探就付出了代价,明显是被一伙骑兵给盯上了。
毕竟,他跑得最快,长得最帅,看样子就像个不听话的领头羊——这让百无聊赖的骑士们瞬间找到了游猎的乐趣。
“嗷呜,嗷呜……”
这伙骑兵一边肆无忌惮地狼嚎着,一边转着圈驱赶着晁盖几人,并在他们周围极尽挑衅。
“跑啊!小竖子!……”
“这小子细皮嫩肉的,跑得还挺快。要不干脆抓回去给将军暖暖床?”
“哈哈,看乃公把他个卵蛋给捏碎了,这样将军应该更满意!”
……
晁盖咬紧牙关,只是死死隐忍着。
他清楚现在不能动手。不然就算侥幸能杀几个人,也没有什么实际意义,只会连累所有人都被马上屠杀在这里。
敌众我寡,敌强我弱,局势危如累卵。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周围不时有同伴被刀鞘砸倒,或者被战马撞翻。
“彩……”
他们这些人越是狼狈不堪,越是引发周围骑兵们的阵阵欢呼。
晁盖手脚灵活,还有木棍防身,倒是连躲带闪,逃过了几次必杀之劫。
可秀才体力不支,大傻行动迟缓,虽然有晁盖帮忙遮挡,但也依然免不了被砸得头破血流。
至于其他跟着逃跑的小伙伴们,更是乱作一团,当场就被踩死了好几人,只是留下了一滩滩血肉模糊的残躯。
就算如此,这些骑兵依然不肯满足,想要进一步提升点游猎的可玩性。
特别是其中几个髡头的归化胡人,兴致尤其高昂——能来中原腹地蹂|躏以往眼中高不可攀的汉人,让他们感觉人生达到了高|潮。
眼看晁盖身手不错,这些胡人有些意外,于是干脆换了马鞭,一边哈哈狂笑,一边围着晁盖往死里猛抽起来。
晁盖双拳难敌四手,手中木棍也不方便格挡马鞭,于是很快就被抽得衣衫褴褛,鲜血淋漓。
看样子不把他这个跑在最前面的领头羊抽死,对方是不肯善罢甘休了。
正当晁盖陷入绝境时,突然听到秀才在他耳边低声示意道:
“大兄,这样下去不行!待会我想办法激怒那条胡狗,你趁机抢马,到时候能逃几个是几个。”
“这么多骑兵,怎么逃?”
晁盖还没来得及问出口,就见秀才狠狠吐出了满口血沫,然后直接挺身而出。
只见他叉腰前挺,做了个相当猥琐的鸡动动作,然后对着一个大胡子髡头胡骑高声挑衅道:
“胡狗,是不是你胡家阿母奶水不够,让你没吃饱?就这么几鞭鞭,给你汉家阿翁挠痒痒都不够!”
这一声喝骂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不仅让周围胡骑没有反应过来,就连其他汉人骑兵也都目瞪口呆,顿时就有人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
那大胡子脾气极为火爆,刚才就是数他闹得最欢,所以才被秀才给特意挑选了出来。
在汉骑面前丢了面子,大胡子愣了愣,顿时满脸涨成了猪肝色。根本没有经过大脑,大胡子恼羞成怒下脱口而出:
“汉狗,你找死!乃公要把你们这群肮脏的汉狗剥皮抽筋,全部杀个干干净净!”
大胡子骂完干脆收了马鞭,直接拔出了环首刀,准备用大开杀戒来挽回自己的脸面。
晁盖目瞪口呆,心中不由大骂:“这他妈就是你想的好机会?狗|日的,这是嫌死得不够快啊!”
正当晁盖准备临死前拼死一搏时,突然听到秀才正色提醒道:“大兄,准备好,机会来了!”
“机会!什么狗屁机会?”
晁盖吃了一惊,仔细观察四周,顿时反应过来。
那大胡子在秀才刺激下口不择言,直接开了个地图炮。他这一声“汉狗”,不仅羞辱了晁盖等人,更是把所有汉人骑兵都给得罪光了。
其他部队不好说,不过公孙瓒带的部下都是打胡人起家的,对此可是极为敏感。
大胡子的这声“汉狗”,绝对是犯了公孙瓒军中严重的政治路线错误。
这个时候,除了几个当事的胡骑没有反应过来,其他汉骑都是一脸愤慨。
虽然暂时没起内讧,但所有汉骑也都退到远处冷眼旁观,显然是不准备继续插手了。
汉胡对立多年,虽然相互交融吸收,但有些骨子里的固有习惯是根深蒂固的。尤其是一些对阵辱骂的场面话,更是从小说顺了口。
秀才居然能够抓住这个不是破绽的破绽,直接引发了对方军队中的汉胡矛盾,让这几个胡骑落了单。
“厉害啊!这小子平时咋咋忽忽的,关键时候脑子就是好用!”
晁盖忍不住有些感慨——有些人的天赋,是真的与生俱有,羡慕不来的。
时机稍纵即逝,晁盖也来不及多想,直接绰起长棍就冲了上去。
虽然从来没与骑兵交过手,但生死关头,晁盖这副三世合一,已然进化出新形态的脑子倒也反应不慢。
晁盖很清楚,要是让骑兵提起速来,自己没有丝毫机会,所以他必须先下手为强。
没人料到继秀才还口之后,还有人胆敢主动还手!
这次突然出击,果然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眼看木棍抡空砸来,大胡子来不及躲闪,只得先横刀招架。
“轰……”
等到刀棍相交,大胡子骇然地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力量,竟然会远远不如对面这个细皮嫩肉的小白脸!
顺着木棍传来一股极其爆烈的能量,先砸断了环首刀,然后余势不减,直接砸在了大胡子的头颅上。
“砰!”
一声脆响,大胡子的头颅犹如熟透了的西瓜一般,就这样在空中凌空爆炸。
这极度血腥的场面,不仅让四周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更是把晁盖自己也给吓了一跳。
晁盖虽然知道自己力量提升了不少,但也没有一个准确的概念。如今拼死一搏,更是不敢有丝毫留手。
没想到效果居然如此之好,以至于好得貌似有些过了头!
他这一棍,不但惊呆了周围胡骑,更是让远处的其他骑兵也都警觉起来——有人更是收起马鞭,顺手换上了弓弩。
晁盖顾不上高兴,心中顿时陡然一惊。
他现在又不是刀枪不入,顶多也就只有一身蛮力而已——真要被万箭穿心,肯定是必死无疑。
时间紧迫,想到秀才先前的提醒,晁盖立时就想夺马跑路。
可等到把大胡子残缺的尸首拉下马来,摸到光溜溜的马屁|股时,晁盖却是傻了眼。
这年头的战马大多没有马镫,想要骑马,完全就得靠自己的骑术。
如此一来,顿时让几辈子都从没碰过马的晁盖犯了难。短时间内,他连怎么爬上马背都不知道。
“贼厮鸟的,这回真要被砍死在这里了!”
眼看到了绝路,晁盖骨子里的凶性被彻底激发了出来。
他手握木棍,面目狰狞,转头朝秀才嘶吼道:“我帮你挡着,你上马先逃。乃公就算死,也要拉几个垫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