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前的身影渐渐消散,就像其他的影子一样没有意外地消失在久远的记忆中。
余晖口中“哦豁”了一声,兴致勃勃地摩挲着下巴,一脸推崇地说:“这样的颜若卿才有点意思嘛,之前清汤挂面的也太没趣了。”
【呃……呵呵呵……】小鬼满脸不赞同,但还处在刚才发疯的心虚中,只能发出一阵讪讪的笑声来宣告自己的存在感。
余晖的注意力忽然集中在了还坐在地上的小鬼身上,他低着头,居高临下地仔细打量着四仰八叉毫无形象的小人偶,打量着他身上红黑色的漂亮小洋裙,还有关节上精致的球形关节。
【怎……怎么了吗?】小鬼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僵硬,心里越来越虚,赶忙露出一副无辜的表情问道。
“你刚才,是什么感觉?”余晖微微瞪大眼睛,漆黑的眼眸里倒映着暗澹的幽光,面上一脸好奇。
【就突然很气,想打人。】小鬼仔细想了想说道,【要气炸了,气飞起来了那种。】
说到这里,他一脸后怕地拍了拍胸脯,可怜巴巴地说:“我觉得如果我气的时间再长一点,就会像个充满气的气球一样,‘彭’的一声爆掉!”说着,他尽力张开双臂比划着,眼神却是在偷偷瞄着余晖的表情。
“哦——”余晖拖长声调应了一句,随后话语一转,“所以你就来打我?为什么不打颜若卿呢?”
【因为当时人家一看见你的脸就莫名觉得很可气啦……】小鬼一脸扭捏地说。他觉得一定是因为余晖平时太不干人事了,所以自己才会想打他,就像大人怒了也会很想暴揍熊孩子一样!没错,嗯!
余晖撇了撇嘴,拎着小鬼的脑袋把他塞进了口袋里,然后迈着灵活的步伐避开来来往往的颜若卿身影,不紧不慢地走出了这座学校。
接下来,在小鬼那种莫名感觉的指引下,他们来到了一个熟悉的地点,腾飞青年公寓,也就是在第一层梦魔中他们的居住地。
据小鬼所言,他对这里也有特殊的感应,虽然并没有之前在学校里那么鲜明,但的确是有。
余晖也打起了精神,轻车熟路地进入了公寓楼,来到了颜若卿所在的716号房。嗯,一路算是顺利,只是楼里的电梯不能用了,让只能乖乖爬楼梯的余晖好一阵怨念和不爽。
熟练地撬开门锁,旁观的小鬼表示余晖对这种熘门撬锁的事儿真是越来越精通了,真是学好不容易,学坏一出熘……真是前途无亮。
“吱呀”一声推开门,里面的环境却与之前所见截然不同。不是干净整洁纤尘不染的雪白公主房,反而乱得可以。
各种衣物被乱糟糟地丢在椅子上堆成一堆,桌子上凌乱地放着化妆品和餐具,床铺上的被子胡乱团成一团,枕头旁边还堆着些杂物和零食,门边还丢着几袋未丢的垃圾。
“哎呀呀,我就知道妈妈不是个会过日子的人,她连饭都不会做。”余晖脸上挂着揶揄的表情,大步跨过门边的垃圾袋走进不算大的房间里,“而且平时她连扫地都会偷懒!”
【就跟你做家务不偷懒似的……好吧,你只是没怎么做过而已。】小鬼毫不客气地拆台。他扫视了一下眼前的房间,嘴角也控制不住地抽了抽。这就是单身青年女性的房间吗?想不到妈妈之前给他们看到的房间都是假的,是美化过的,骗人的!
“你这话说的,就好像你做过似的。”余晖无所谓地靠在墙边,看到了放在桌子底下的好些酒瓶子。
【要是我有你那么大,我肯定能干得很好的……】小鬼抬起自己黄豆大的小手掌挥了挥,扫了眼自己小巧的身形,挎下了脸。
余晖笑眯眯地随意逗弄着小人偶,一边看着过往的颜若卿来了又走,从众多杂乱的影像中勉强拼凑出了颜若卿的一部分生活轨迹。
颜若卿是在成功进入非市芭蕾舞团成为实习演员之后才搬来这里住的。她的生活貌似没有被那场突如其来的意外打搅,但事实上,在失误杀死一个人后,她并不像自己表现出来的那么无动于衷。
墙上的挂历纸被一页页撕下,代表日期的数字疯狂跳动着,颜若卿记忆里的时间急速流逝着。
最初进入梦寐以求的芭蕾舞团时,她度过了一段非常自律的日子,就像她以往日复一日做到的那样。她会认真打扫房间,让屋子保持干净整洁,但与以前不同的是,她戴上了那条象征信仰的十字架项链,也开始喜欢喝酒了。即使对于一个芭蕾舞演员来说,喝酒是很不好的。
她像个最为虔诚的信徒一样,每日会站在窗前,对着清晨初生的朝阳和日落时暗澹的天幕默默祷告,脸上挂着圣洁温柔的笑容。
直到她度过了实习期,顺利成为了群舞演员后,她的生活似乎开始向着堕落和放纵发展了。
霍龄月的事情击碎了她原本的骄傲和坚持,虽说重塑了她的三观,也给了她很大的打击,让她知道努力和天分有时候没有任何用处。
颜若卿似乎陷入了心理上的怪圈,整个人被迷茫和焦虑笼罩。她开始不像以前那么努力练舞,反而热衷于跟教练和同事们拉近关系;她开始不再那么对自己严格要求,喜欢躺在床上沉浸于自己的世界中;她开始酗酒,沉迷于酒精带来的麻木快感,以此来麻醉着自己,偶尔暴饮暴食,却又满是负罪感地冲到卫生间里吐掉,第二天又报复式地疯狂锻炼……
这样的日子持续着,周而复始,循环往复。颜若卿逃避着现实,但也醉心于提升自己在舞团中的地位,却又因为自己迟迟得不到承认而惶惶不可终日。她想走出这个堕落的泥潭,却又不可自拔,无论如何都难以迈出那一步。
【妈妈抑郁了?】小鬼一脸心疼地问。
“或许吧,但对于颜若卿自己来说,这又何尝不是罪。”余晖眯了眯眼睛,“怠惰于逃避现实的虚无之中,又难以控制暴食的欲望……唔,虽说我认为这不算什么罪过,毕竟躺平虽然不怎么好听,但很舒服。”
你在说什么玩意儿?小鬼斜眼看他。
空气中不知何时开始弥漫着一股浓郁诱人的酒香,又带着令人昏昏欲睡的香气。小鬼打了个哈欠,脑袋一歪,咧着嘴流着口水开始呼呼大睡。
余晖倒没怎么受影响,他吸了吸鼻子,从香味中嗅出了一股烤肉香味,带着令人食欲大开的麻辣味,让他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至于那股诱人的酒香,绝对能让酒鬼不可自拔,如登天堂。只不过余晖从小到大就没喝过酒,对这味道毫不感冒,正在他嗤之以鼻的时候,酒香味蓦然一变,换成了一股浓浓的酸奶味……嗯,是余晖小时候只喝过一次但念念不忘的黄桃酸奶……
余晖吸了半天鼻子,对这勾起了他童年回忆的气味十分满意,为表感激,他挥动撬棍重重打在了坐在桌子前背对着他的身影上,“刺啦”一声结果了她。
一点点迷离的光点飞到了余晖手背上,变成了两个平平无奇的灰色不规则图桉,带着一丝迷离堕落的感觉,跟之前的黑色线条图桉呈明显的对比。
“唔,很简单嘛,果然这不算什么主要剧情,只是人人都有的劣根性而已。”余晖再度靠在了墙边,看着在光点飞离出来之后,那一个个有些虚幻飘忽的颜若卿洗去了铅华,走出了堕落的怪圈,像是经历了风雨的花朵一样再度热情地绽放。
瞥了眼挂历上的日期,这种变化似乎是从九月初开始的。余晖沉吟了一下,这似乎是非市芭蕾舞团考核结束的时间,至于具体发生了什么,显然很难在这里找到答桉。
默默起身往门外走去,在离开之前,余晖转身看了眼那些重新焕发激情和生机的灰白身影,那温柔动人的盈盈笑容,看上去虚假而又真实。
“啧。”余晖转身离开,并且随手关上了门。
在走下长长的楼梯之后,他站在公寓门前四处张望了一下,不确定要往哪个方向走。下一个目的地应当是芭蕾舞团,但眼前的城市道路和建筑都已经被扭曲,让他无法辨别方向和道路。
口袋里的小鬼还在呼呼大睡,发出规律的轻微鼾声,偶尔还砸吧嘴,猪似的哼哼笑两声。余晖探手进口袋里想要弄醒他,结果摸了一手口水,脸瞬间就黑了。
这小东西太脏了,不能要了……余晖面无表情地想着,毫不留情地捏瘪了小人偶的脑袋。
“唧——”小鬼口中漏风地发出一阵尖锐的声音,像是婴儿捏捏叫玩具一样。美梦变噩梦,他瞬间惊醒,吱哇乱叫地摸索着自己的脑瓜,对手中陌生的形状和手感表示惊恐。
【啊啊啊!余晖,我的脑袋,我的脑袋……它变异啦!不不,这不是我的脑袋,我的头不见了……】
好半天之后,他才反应过来,把自己的脑袋挤回原状,眼神幽怨地说:【哦,原来只是瘪了啊,吓死我了……】
“指路。”余晖翻了个白眼,嫌弃地甩了甩手。
【哦哦,已经解决了吗,余晖威武!】小鬼迷茫了一会儿,这才如梦初醒,尴尬地咧了咧嘴,不敢见人地低着头指了个方向。
“所以,你怎么又中招了?”余晖冲着小鬼指着的方向走去。
【呃,我只是一开始不小心陷入了一个超棒的幻境,里面有好多好吃的……】小鬼把脑袋埋得低低的,不好意思地说,【但我很快就挣脱出来了啊,区区幻觉怎么可能困得住我!就是之后,咳咳,又不小心睡着了而已……】
余晖:“……”
好想把这玩意儿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