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你的关注点不对吧?”
解锋汗了一下,你关注的不是自己多了个奇奇怪怪的妹妹这件事,而是这个妹妹太蠢了吗?
况且栀子也不是特别蠢吧……他用古怪的小眼神传达着这样的想法。
“哦……”余晖摸着下巴沉吟了片刻,脸色变得严肃起来,“如果说,她真是我亲妹妹,依照之前她让水仙称呼她为小悦这件事,她的名字会是余悦?”
说到这里,余晖的表情变得更加嫌弃了。
“余悦,愉悦……”他语气肃然地说,“好挫的名字。”
解锋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一巴掌捂住自己的眼睛不再说话了。
小鬼还没说出口的话也被堵在了嗓子眼里,他的嘴巴张了又张,最后接不上话了。
余晖现在倒也懒得去思考自己的过去,反正目前怎么猜测也猜不准。他站了起来,一脚踹散了栀子留在地上的人形纸片堆,看着它们像雪花一样飘飘扬扬地飞向四面八方。
他转而伸出手指戳了戳自己身旁的一个“雕塑”,眼前的“人”活灵活现,只是双目紧闭,皮肤僵硬而冰冷,像是真正变成了石膏雕像。
显然,他们曾经都是活生生的人,只是此时已经失去了所有生机。
尸家超市的情况已经很清楚了,所有人在进门之后都会陷入一个类似于幻境的世界,在那里经历一场人与鬼的狼人杀游戏,而他们的身体则是停留在这里一动不动。如果人们在游戏中胜出,自然就能像余晖他们这样挣脱出来,但若是死在鬼的手中,则会变成这样的雕塑。
按照梦魇总是循环往复的机制,幻境中的七天已经循环了无数次,死去的人也堆满了超市。只是每次水仙和鬼都会一同“身死”,所以他们大概率没有之前循环的记忆,他们的时间永远停留在了那七天之中。
水仙的噩梦周而复始,鬼则是重复着这场浪漫的告白和盛大的殉葬。
“啧,还是有点意思的。”余晖弯腰捡起一块碎裂的镜子碎片,仔仔细细打量着。他更倾向于之前所在的是镜中的世界,毕竟镜子在这里十分重要,幻境的消散也是伴随着镜子的破碎。
没有找到什么特殊点,他随手把碎镜子抛到一边,小跑着捧起了铃兰的陶瓷娃娃。
伸出食指轻轻抚摸着娃娃碎成八瓣的脸颊,冰冷而锐利的边角艰涩地在指肚上划过,似乎要划破皮肤,吸吮鲜血。余晖却是颇为喜爱的笑了下,稍微放开了一点对于娃娃的控制,让她可以说话。
“来,说句话。”他小声道,脸上带着兴致勃勃的笑容。
娃娃一动不动,嘴巴紧紧闭着,一言不发。
“快点啊,不然把你扔到粪坑里。”余晖的笑容中带上了点阴森。
“呵呵。”娃娃发出一声冷冷的嗤笑声。
“啧,还挺有小脾气的。”余晖屈起手指,对她弹了个脑瓜崩。
小鬼猴子似的爬上了余晖的肩膀,满脸新奇地看着娃娃的脸,眼神又是排斥又是难过。
“余晖,水仙还能回来吗?”他盯着娃娃脸上属于水仙的那一片。
余晖考虑了一下,摇头道:“不知道。”
随即他笑道:“不过,你不觉得这样的娃娃比水仙那单调枯燥的美丽更具有趣味性吗?水仙只有一个,而这一下子就是八个啊!”
“但只有水仙是好人啊。”小鬼嘀咕道。
“哦。”余晖不甚在意地揉乱了陶瓷娃娃的头发,忽然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他凑近娃娃,脸上的笑容陡然消失:“话说,我帮你解决了梦魇吧,你的答谢呢?”
他对着娃娃张开了左手,一副讨要报酬的姿态。
按照一贯的剧情,当他帮梦主走出梦魇之后,梦主都应该给他一种能力或是一件有趣的特殊物品。
娃娃“呸”了一声,诡异的脸上露出一个十分惊悚的笑容:“你想得倒美。”
“所以,你是赖账了?”余晖的脸色黑了下。
“余晖啊,是你把水仙,把梦主干掉了吧……”小鬼怯生生地说。要他是梦主,他见鬼了才会报答他,不暴打他已经不错了。
“但她这不是没死吗?”余晖翻来覆去地研究着手中的陶瓷娃娃,想方设法地想把水仙的人格逼出来,但毫无头绪。所有的人格齐齐发力,把水仙的人格藏在了意识的最深处。
“但她也没摆脱‘鬼’的纠缠啊。”小鬼道。
余晖没找到水仙,于是一把抱住了陶瓷娃娃,笑嘻嘻地道:“既然没有答谢的礼物,那你就成为那个礼物好了。从此往后,你就是我的玩具了。”
“这家超市以后也是我的了!”
他找了个塑料袋,心安理得地把陶瓷娃娃装了进去,脸上的表情心满意足,像是吃了一顿极为丰盛的大餐。
“这才是你的目的吧……”这一刻,小鬼和解锋的心声同步了。
“那么,余晖兄弟,我就先走了。”解锋看了眼门外,眼神变得寂静寥落,“我得抓紧时间去找我的家人了。”
“等等。”余晖蓦然盯向解锋,眼睛亮得跟狼似的,吓得解锋差点落荒而逃。
“干,干嘛?”解锋警惕而不安地说道,神色像个犯错的小媳妇。
余晖抬手指向堆满超市的那群人影,语气肃然地说:“帮我把它们搬走,留在这儿看着膈应。”他虽然有收集玩偶的爱好,但对这些人形雕塑可丝毫不感冒。
“呃,好吧。”解锋嘀咕道,“看在你又救了我一次的份儿上。”
说着,他抓着一个僵硬的“雕塑”搬动着,走到半途忽然问道:“要我把他们搬到哪儿去?”
“随便,丢在大街上喂老鼠都行。”余晖蹲在一边打了个哈欠。
解锋叹了口气,还是没这么心狠,毕竟这些都是人的遗体。他想了想,搬着手中的雕塑走向了超市深处。
这个超市跟他们熟悉的一模一样,只是多了这些密密麻麻的人影。他进入幽冷的走廊,掀开了冷库的厚重金属门,被里面的腐臭气味熏得咳嗽了一声。
“抱歉了。”他叹了口气,把手中的“雕塑”搬了进去。虽然这个地方不怎么样,但总比喂老鼠强一些,他相信余晖干得出这种事来。
接下来的时间,余晖就蹲在一旁眯瞪着眼睛,百无聊赖地看着解锋吭哧吭哧地搬着“雕塑”,到了后面更是连拖带拽,累得都快翻白眼了。
“我说兄弟,你能,能搭把手吗?”解锋喘着大气,怨念满满地说道,圆润的娃娃脸似乎都变得干瘪了一些。这貌似是你的超市了吧……
“你知道,我体力很差,打架都一点不帅。”余晖一脸无辜,理直气壮地说,“手无缚鸡之力,身体一碰就散架,完全搬不动。”
“我信你个鬼……”解锋在心里嘀咕道,深吸了口气一手一个抓住了两个“雕塑”,像个受气包似的鼓着腮帮子呼哧呼哧走远了。
小鬼翻了个小小的白眼,他觉得余晖是在小心眼呢,毕竟杀鬼那会他可是出了不小的洋相,尤其是跟解锋对比起来看。
“余晖余晖,你不是要找胶水和除锈剂吗?”见余晖越来越昏昏欲睡,小鬼伸手捅了捅他的下巴。
“嗯。”余晖有些不耐地站起来,一边打哈欠一边擦着溢出的眼泪,慢悠悠向着走廊深处走去。
超市的货架上并没有卖除锈剂的,毕竟这又不是五金店,不过在走廊最深处的杂物间里貌似有一瓶。
他缓缓穿过幽长的走廊,在杂物间里成功拿到了除锈剂,在翻找了片刻后,还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找出了一瓶ab胶。
“咦,不错嘛。”余晖拧开瓶盖确定还能用,然后把它丢进了手中的塑料袋里,“粘陶瓷的话,这个比502好用得多。”
在顺着走廊回去的时候,他路过属于茉莉,不,属于超市店长的办公室时,伸手推了推门。门应声而开,里面是一间装修简洁的办公室。
在幻境中,这间办公室被鬼烧毁了,此时这里却完好无损。
余晖站在门外打量了一眼,一个红木的办公桌后立着一个书架,上面摆着些崭新的书,还有些花瓶摆件。对面是两张沙发和一个茶几,墙上挂着一幅龙飞凤舞的毛笔字。
他走了进去,来到办公桌前看了眼上面的文件,从中找出了招聘的新员工的资料。
最上面的纸上是新员工的名单,旁边还写着他们的外号。比如铃兰的名字是纪馨馨,含笑名叫王月,月见草名为黄佳。
“嗯?月见草是女的?”小鬼道。
“可能吧,鬼代替了他们的身份,男和女又有什么关系呢?”余晖随手放下手里的名单,在桌子的角落看见了一张熟悉的合照。
这张合照是完整的,上面的每个人脸上都挂着或真实或职业化的笑容,这些面孔定格在时光里,现实却早已物是人为。
余晖拿起合照辨认着,最边上的微胖身影是曼陀罗,前排最中间的中年胖女人相貌平常,脸上挂着精明的笑容,这才是真正的店长。
上面没有他熟悉的月见草和茉莉,没有含笑和百合,也没有牵牛和仙人掌,更没有水仙。只有一个娇小的身影站在人群的中间,清秀的脸上挂着恬静的微笑。
铃兰的脸,却带着属于水仙的那种单纯而静美的微笑。
余晖多看了两眼,轻轻松开了手。薄薄的照片打着旋儿飘落而下,落在地上,轻盈地滑进了办公桌底下。
小鬼看着这一幕,神色莫名有些哀伤,曾经什么都不懂的小家伙慢慢懂得了越来越多的东西。
“走了。”余晖并无感慨,也无所谓感伤,心绪始终淡泊如水。
“嗯,余晖,你说栀子告诉你的,她说父亲在等你成长……”小鬼忽然说道,小脑袋低垂着,“那个父亲,会是我们的……爸爸么?”
余晖走出门去,随手撩了下耳边的头发:“不知道。”虽然他认为那个所谓的“父亲”更大概率是他在童年的记忆中看到的那个人,而不是他记忆中的那个名为余文敬的父亲。
“也不知道妈妈会不会在那里呢?我好想他们。”小鬼的心情低落下来,“他们为什么不来找我们呢?他们在关心着我们吗?还是说他们是……是坏人呢?”
虽说余晖对那对父母感情不深,但小鬼却对他们抱有很深的亲情,现在的他像个怀念父母的留守儿童。
“唔,所以这算是个好消息吧。只要我们不断走下去,总能找到他们的痕迹。”余晖侧了下头,轻声说道。
“对啊,没错,我们要加油!”小鬼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重新变得充满动力。
余晖不再搭理陷入了莫名狂躁状态的小鬼,慢腾腾地走出了走廊,此时超市里的人影已经寥寥无几了。
他熟门熟路地走到一排货架前,挑了一个体积很大的黑色登山包,把塑料袋里的东西装了进去,随后在食品和调味料货架前拿了不少货,统统塞进了包里。
在抱着熊脑袋盘算了片刻后,余晖最终还是放弃了把它塞进包里的想法,一弓身把登山包背在背上,熊脑袋则是挂在登山包上面,看起来像是背了一个半身的大头人,远远看去更惊悚了。
“嚯!”解锋提着两个人影路过时看到了余晖这幅尊荣,吓得差点把手里的雕塑丢掉。
“你这样好吓人啊,兄弟。”他幽幽地说,“你这是在搞行为艺术吗?”
余晖扫了眼解锋拎着的两个僵直的“人”,笑吟吟地说:“你现在也不差啊。”像个正在平静地处理尸体的凶残杀人犯。
解锋累得不想说话,只是老牛拉车似的拖着人影走着,身形歪歪斜斜。
余晖见剩下的人形“雕塑”只剩下一个了,于是难得发了慈悲,拖着它跟在了解锋身后,帮忙一起丢进了冷库里。
“我真是谢谢你还记得在我即将累死的时候帮我一把。”解锋四仰八叉地瘫倒在地上,舌头都吐出来了。
“不用谢。”余晖一本正经地点头,就当他真的在感谢了。
朝着冷库内密密麻麻的人影看了眼,余晖一脚踢在门上,看着沉重的大门在眼前轰然关上,隔绝了里面的诡谲黑暗和腐臭气味。
“你可以走了。”余晖也有些困了,想回家休息了。
“你……”解锋呆呆地看着他,“卸磨杀驴啊。”
余晖歪着头认真地打量了他一番,见他脸色都苍白了不少,想了想后扬起一个和善的笑容:“你可以休息一会再走,以后要继续加油哦,这是你的福报,劳动最光荣……”
解锋的脸上憋出一丝病态的绯红,他挣扎着爬了起来,白眼狂翻道:
“停,自己人别开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