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旷的活动室内,一个个孩子在跑跑闹闹着,围在四周的镜子映照着他们的身影,看上去像是多了很多人,倒显得更加热闹了许多。
当然,即便是玩耍活动的时间,孩子们也不能随心所欲地选择做什么游戏。
比如那个身为梦主的三十二号女孩,她独自一人坐在墙角,拿着彩笔在纸上写写画画着。她的人设是文静、温柔、耐心,好学且多才。
女孩在纸上画着彩色的房子和五颜六色的花儿,眼神却有些不安分地游移着,时不时会被一旁欢笑玩闹的同伴们吸引注意力,但转瞬间就会像是惊醒一般赶忙继续做自己的事。
按照余晖的观察,这个女孩本身显然不是个能沉得下心的孩子,乃至于作画时都有些心烦意乱,动作有些僵硬。
就像一只活泼好动的鸟儿被折断了翅膀,囚禁在笼子里,女孩的动作有些无所适从,眼神带着点暗淡和委屈,但更多的还是习以为常的麻木。
比起女孩晦暗的眼神,镜子中她的倒影却更加生动和鲜活,脸上挂着真挚的柔和微笑,就连画纸上映照出来的画都更灵动好看一些。
看上去,就像是镜子外的人在僵硬地模仿着镜子里的自己一样,甚至让人有些分不清镜里镜外哪里才是真实。
余晖跟着男人逐一认识着每个孩子,听着他解释着他们应该做的事情和违反守则的惩罚手段。男人的声音始终不大不小,毫不避讳被孩子们听见。
余晖则是百无聊赖地听着,男人说的那些东西基本上都写在资料上,现在已经被他记在了脑子里。他扫了眼之前被他敲坏的镜子,现在它已经被修复了。
看来他们修镜子还是很勤快的。
男人啰里啰嗦地说完惩罚措施后,还慢吞吞地补充了一句:“……如果你想尝试其他的惩罚方式也是可以的,只要不伤到他们的身体。”
“意思就是可以任意伤害他们的心灵……”余晖在心里为男人说的话补充了一句,面上一脸温和微笑地点点头。
两个人说着话的工夫,一声清脆的碎裂声从一边传来,余晖循声望去。
“你……我的水晶球!”之前那个顽皮男孩的同桌,编号是三十三号的梦主蹲在碎了一地的玻璃碎片前,眼泪啪嗒直掉。
“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他旁边的小女孩一脸愧疚,手忙脚乱地蹲下来帮忙捡碎片,却被男孩愤怒地打开了她伸出的手。
“这是我妈妈留给我的,你打碎了它!”男孩一边哭一边捡着,手指都被碎片割伤了,鲜红色的血顺着指尖滑落在晶莹的碎片上,像是红色的花瓣。
“你……”三十四号男孩凑了过去,神色担忧。
“三十四号,去做你的事!”余晖身旁的男人脸上的笑容变得淡了一些,语气死板地驱赶着三十四号。接着他快步走到正拾捡着玻璃碎片的男孩面前,一脚踩住了那些碎片。
“三十三号,你知道你违反了多少条自我守则吗”男人面带微笑弯下腰去,看上去似乎在关心他,但语气却冷幽幽地说道。
“我……我妈妈的……”男孩含着眼泪的眼睛里闪烁着悲伤和恐惧。
“你没有妈妈。”男人毫不留情地说道,“你应当宽容且有耐心,但你却在埋怨别人;你本应表现得更冷静一些,但现在却在哭哭啼啼。最重要的是,你伤到了你最宝贵的东西……”
男人轻柔地提起男孩的手,有些可惜地看着那纤瘦指尖上流淌的鲜血,不知从哪掏出消毒酒精和创可贴,给他处理着伤势。
男孩抽噎着,情绪慢慢变得平稳了不少,神色却更加恐惧了,那可爱的脸蛋几乎因此而扭曲起来。
“你的表情不对。”男人缓缓说道。
男孩的眼泪都吓得憋了回去,脸上挤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嗯,对了。”男人状似满意地点点头,放开男孩被包扎好的手,“念在你第一次违反守则的份儿上,我不会销毁你。但你需要写检讨书,并且默写五十遍自我守则,明天记得好好检讨。不要有下次……”
男人说完后站直了身躯,缓缓离开了男孩身边。
原地只剩下男孩落寞的单薄身影,但镜子中的他却始终挂着从容沉静的微笑,看上去完美极了。男孩呆呆地抬头看着镜子,脸上的表情缓缓舒展开,看样子却是跟镜子里的他几乎完全同步了。
周围的几个孩子凑过去安慰着他,脸上挂着各异的完美表情,像是一个个会动的人偶。只有三十四号男孩显得有些忧虑,甚至还抓着男孩的手臂使劲晃了晃。
“明白以后怎么处理了吗”男人走到余晖身前,打断了他的思考。
“当然。”余晖露出一个微笑。
看着一个个人偶一般的孩子,余晖竟是觉得有些喜欢。他承认自己偏爱那些可爱又脆弱地玩偶。
他无意识地伸手揉捏着杨光的小脸蛋,瞥了一眼那个特殊的三十四号男孩。只有这个男孩是不同的,因为镜子外的他比镜子里的他更加鲜活生动,更加的……完美。
活动时间缓缓过去了,孩子们排着队回到教室里上课,余晖又清闲了下来。
他开始计划着晚上出来寻找导致护工失踪的罪魁祸首,但是问题在于,他不知道那个东西有多强,一个搞不好他自己怕也要变成失踪的那个人了。
“嗯……找个人一起吧。”余晖的眼睛微微转了转,看起来有些狡黠。他扭头看向202号门前的女性护工,也就是跟他一起升职的那个人。
“咳,你觉得这边怎么样”余晖走过去,一脸自来熟地问候道。
女人冷冷地扭头打量着他,眼里带着似乎刻入本能的憎恶和恶毒,像是随时都在想着什么折磨人的坏主意。
“有事”女人随后露出一个虚假的笑意。
“当然,你没发现自己的异常吗”余晖扯起嘴角,笑得比她还假。
“有什么异常”女人皱了皱眉。
“你难道看不见镜子里的自己”余晖掏出镜子碎片,放在女人的眼前。
“这不是正常的吗你看我像是好骗的样子”女人一脸嘲笑地抱起了手臂,“都是从一个地方过来的,斗赢了那么多同伴,谁也别把谁当傻子吧,白痴。”
“嘴这么臭的吗”余晖倒是不介意这个,他更在意的是女人的反应,“他们似乎都认为镜子中的情况是正常的……”
“看来你被蒙蔽了,真是可怜,连自己快走向末路了都不知道。”余晖一脸讽刺地激将道,“亏你一副精明的样子,实际上也是个蠢的。唉,本来还想找个人谋划一下出路呢。”
说着,他摇着头扭头就走。
“等等,你是什么意思”女人伸手拉住的余晖的手腕,尖长的指甲刺得人生疼,惹得余晖差点把熊脑袋甩到她头上,“你骂了我,可不能就这么让你走了!”
余晖挣开女人冰凉的手,眯眼看着手腕上多出来的四个深深的指甲坑,心里有些不爽。他面色不变地说:“你连自己的异常都没感觉到,我真替你感到可怜。你难道没发现我们在逐渐失去自我”
“哪怕你对自己感觉迟钝,但你难道没有发现那些先我们一步来这里的护工的变化他们可都是已经变得让我认不清了。”
余晖说完,直接快步走开了,不再理会女人的追问。
这叫欲擒故纵,有的事让别人自己发现总比自己一个劲解释的效果要更好一些。
女人在余晖身后徘徊了许久,最后没有恬着脸凑过来。她匆匆地跑下楼,应当是去确认情况去了。
余晖打了个哈欠,静静靠在教室外面,等待着女人的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