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一场闹剧又要上演,秦王眉心微微一蹙,厉声问道。
“早朝还没开始就吵起来了吗?看来是寡人来得太早了,两位爱卿看样子还得吵一会吧?那就等你们什么时候吵完了什么时候再议政吧。”
秦王转身意欲离开大殿,丞相和太尉赶紧各管一边,直接将护军都尉和那位跟他吵架的文官一起赶出了大殿,让他们到宫外去吵够了再来上朝。
这一下文官和武官就都闭嘴了,谁也不敢吭声,丞相和太尉处置了那俩争口舌的人就赶紧给大监使眼色,在大监的劝说下,秦王才终于转过身来,重新回到了殿前。
秦王没有落座,也没有说话,从屏风后投来的烛台光芒将他的身影无限拉长,他魁梧身高带来的压迫感和他的影子一起笼罩在大殿上每一个官员头顶,如一把随时会落下的铡刀在每个人后脖颈上散发着冰凉的寒意。
这种压迫感持续了很长时间,大殿上的气氛几近凝固,现场安静到每个人都能清楚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和喉头滚动的声音,冷汗从众人鬓角不断滑落,却没有一个人敢抬手去擦。
本就是将近六月的天气,此刻大殿之上因为气氛压抑而更显闷热,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个年迈的大臣坚持不住,“哐当”一声倒了下去。
然而即使如此,众臣依然不敢动,大监挥挥手让值守的将士将晕倒的大臣抬了下去,等将士们的身影消失在殿外的时候,秦王才终于开了口。
“诸卿今日早朝可有事上奏?”
秦王语调如常,完全听不出来他刚才有动怒的迹象,直到他开口,大殿中令人无法呼吸的压迫感才终于散去,众人小心翼翼松了一口气,才惊觉后背衣衫早已被汗水打湿。
如果不是确定秦王不是修真者的话,连祝新年都差点被刚才的压迫感欺骗了,能以凡人之身具备这种强大能量的人是非常罕见的,至少祝新年到目前为止都没有见过比秦王能量更强大的凡人。
一般来说,能对他人造成如此威压的凡人一定是本身具备强大灵根的人,只是他们并未走上修仙这条路而已,但在情绪波动之时会不受控制地激发灵根的力量。
但秦王显然不属于这种情况,他出生高贵,天工学院的人早就进宫为他进行过属相测试,目前没有任何传言说秦王具有灵根,所以方才那震慑人心的威压就是单纯从秦王身上散发出来的压迫感,那不是灵力,而是一个纵横六合的君王通过多年无数场杀伐成就的气场。
这样的人能最终一统天下丝毫不令人感到奇怪,迄今为止祝新年已经见过好几位君王或太子王姬了,却没有从任何一个人身上看见如秦王这般强大的气场,当然了,祝新年所用的这具身躯的主人赢年也没有。
见现场无人敢说话,那些文臣原本准备好的弹劾话语一句都说不出口了,武将们更是沉默,没有一个人敢吱声。
眼看秦王脸上的怒意又升了起来,祝新年一步踏出,拱手行礼道。
“启禀王上,臣有事启奏。”
祝新年的声音打破了大殿上死一般的寂静,秦王一看是他站出来了,眼底怒意消散,问道。
“不是准许你为莒相守灵七日不上朝吗?今日前来是为何事啊?”
祝新年不像那些文臣说话喜欢弯弯绕绕,他直接开门见山道。
“王上,臣弟幼年遭赵国人挟掳,流落在外二十年,幸得莒相舍身庇护方能活命至今,如今莒相陪葬先王陵在即,臣弟恳请王上下令诛杀赵王,为莒相祭灵!”
话音未落,祝新年便听见身后人群中传来明显的吸气声,应该是有人想反驳他,但因为方才秦王动怒一事有所顾忌,所以并没有真的发出声音。
“你想诛杀赵王为莒相祭灵?”
秦王思忖了片刻,道:“你应该不是突然有这个想法的吧?那为何不在刚攻打完赵国的时候就杀掉赵王呢?你若是要杀他,应该没有人能拦得住吧?而且你若是在邯郸城杀了赵王,寡人也不会怪你,为何偏要等到今日再来奏请寡人呢?”
“回王上的话,臣弟确实早有诛杀赵王为莒相报仇雪恨的想法,但赵王毕竟是君王,臣弟作为大秦的臣子,不能以一己私欲破坏王上的大计,那赵王要来咸阳献王印,这是大秦与王上扬名立威于诸国的好机会,臣弟与王上君臣同心,自然要将赵王平安护送至咸阳来面见王上。”
“只是那赵王实在可恨,王上恩典留他一命,他竟然还不知足,三番两次打探王上和太后的心思,竟还意图联系赵国代王,想要私逃回国,如此劣迹斑斑,再留他活命只怕还要闹事,不如斩草除根,彻底剿灭赵国王室,不仅能够以赵王之血祭典莒相,也能震慑诸国,立威于四野之内!”
秦王听了祝新年的话,微微点了点头,又道。
“杀赵王很容易,但剿灭赵国王室似乎并没有王弟说的这么简单,代王赵嘉手中有八万人,如今已与魏国开战大半个月了,魏国节节败退,要是魏王败了,赵嘉就能在魏国的土地上自立,想要彻底剿灭赵国王室怕是还有一番功夫要费。”
祝新年明白秦王的意思,立刻道。
“代王赵嘉自立为王,已经不再顾及赵迁的死活,一心只想在魏国的土地上发展军政,若真被他发展起来了,则会拖慢王上一统天下的进程,臣弟请命,安葬莒相之后即刻发兵攻代,定带赵嘉头颅来献王上!”
祝新年的能力全天下有目共睹,他说要带赵嘉的头颅回来献给秦王,那便一定可以把赵嘉的头颅带回来,大殿中诸位大臣对此话并没有半分怀疑。
“你想用赵嘉的命来换赵迁的命?”
秦王并没有立刻给出回答,祝新年知道他正在仔细思考用赵嘉的性命来换赵迁的命是否合算,于是道。
“赵迁已经是我大秦的阶下囚了,他是死是活对赵嘉来说不重要,对王上也不重要,现在能对我大秦造成威胁的是代王赵嘉,臣认为要防范于未然,必须要尽快铲除赵嘉,以免赵国势力死灰复燃。”
甚少说话的太尉大人闻言点头,对秦王道。
“王上,老臣所想与右将军相同,与其他诸国相比,代王赵嘉的势力最不稳定、变数最多,为防止其扰乱我大秦一统天下的计划,臣认为确有必要即刻派兵剿灭。”
太尉大人虽然总管秦国兵马,但轻易不会开口劝说秦王主动开战,此刻直言要剿灭代王赵嘉的势力,可见赵嘉那八万兵马带来的变数太大,连太尉大人也觉得不能任由其继续发展。
“出兵攻代并不是问题,但现在赵嘉的军队在跟魏国作战,爱卿认为是趁两国交战的时候出其不备将赵嘉的军队堵死在魏国,还是等那双方打出一个结果再动手更好呢?”秦王问道。
太尉抚须道:“按开战之前的预测,魏国确实有与代王赵嘉两败俱伤的可能,但就现在的实际情况来看,赵嘉的部队略胜魏国一筹,短短半个多月,魏国已经连丢四城了,若是此刻再不出兵,魏国危矣,即使赵迁不继续攻打魏国国都,仅靠这四座大城也足够他招兵买马继续发展了。”
“而且代王赵嘉的队伍不会停下来的,我曾与赵嘉的大将敖睨在天极论道上交过手,他不是一个会见好就收的人,现在赵嘉的军队占领上风,敖睨必定想一举灭魏,一旦他们真的拿下魏国都城,无论是我们秦国还是其他国家想要再打过去可就不容易了。”祝新年补充道。
秦王微微颔首,同时看向王翦道:“王老将军认为需要多长时间能够拿下代王赵嘉呢?”
以目前祝新年的官职和经验还不足以做主将,秦王信任王翦,剿灭代王赵嘉的战斗自然还得是王翦领兵出征,祝新年从旁协助。
王翦估算了一下,道:“回禀王上,若是现在出兵,不出意外三个月内可以完战,但若是再拖下去,让赵嘉占领的城池土地进一步增多的话,那这时间可就不好估算了。”
“所以王老将军的意见也是尽快开战?”
听三位武将都这样说,秦王似乎接受了建议,他的目光转向大殿另一边,看向治粟内史,问道。
“储卿,此番若是开战,国库那边军饷粮草调配有无问题?”
秦国短时间内连灭韩、赵两国,战斗打得比较快,军饷粮草花费不多,国库中肯定是有盈余的,而且拿下韩、赵之后,又从这两国的国库中收缴了一大批银粮。
太仓令和太仓丞已经带着人在韩、赵两国驻扎很久了,一直在统计两国的资产,到现在还没核算清楚,可见银粮之多堆山积海,别说攻打代王赵嘉花的那一点军费,就是连带着把魏国一起灭了,国库也能掏得出钱来。
不过治粟内史储砀的手相当紧,无论是谁因为什么原因想要从他手中抠出钱来那都是相当不容易的,听说他因为赵王一家子花销巨大的事带着王令找到赵王,一顿阴阳怪气把赵王说得面红耳赤。
而后他还毫不客气地撤销了那些昂贵的采购要求,赵王的妃子不仅没能每顿饭吃上血燕,甚至连一顿八个菜都减成了三个菜,公子和王姬们要求的歌舞乐伎、斗蛐蛐、蹴鞠、钗环首饰一样都没答应,还直言道他们要是有钱就自己去买,秦国国库的钱不是用来养他们的。
被储砀这么一顿斥责,赵王和他那一众娇贵的妃嫔子女们颜面尽失,城中有传言说赵王一家子之所以想方设法要离开咸阳,不是因为秦王和太后不待见赵王,而是因为有储砀在,赵王一家子连喝口水都要看脸色,实在是没法继续待下去了。
当然,无论促使赵王逃跑的原因出自于哪一方,逃跑的决定都是赵王自己做出的,现在被抓进天牢也怪不得别人。
治粟内史储砀的心算速度无人能及,秦王刚刚问完问题,声音还未消散,储砀心中就已经有了答案,但他并未立刻回答秦王,而是微微侧过头,看向了斜后方的祝新年。
储砀管的是钱,祝新年提议开战是在花钱,按储砀的性格他一定是要驳上一驳的,但祝新年打过这么多场仗,一向是无往不胜的,打仗除了花钱之外,战胜了其他国家还可以收缴人家的国库粮仓赚钱。
治粟内史每天的工作都是与钱粮打交道,在储砀眼中,任何事都可以用划算与不划算来区分,给赵王一家提供奢侈的生活就是不划算,但支出一大笔军费给祝新年他们拿去攻打赵嘉,仔细算一算却是划算的。
只要祝新年他们成功剿灭代王赵嘉的军队,就可以将代郡收归秦国所有,从此以后原来的赵国领土将全部归属秦国管理,在代郡附近的驻兵也可以随之减少,这一笔军饷就省了。
同时赵嘉他们已经攻下了魏国四座城池,现在剿灭赵嘉的军队,就可以顺手获得那四座城池,那可是魏国的富饶之地,每年粮食产量都很高,一年的收成就足够抵销这次打仗的军饷粮草支出了,从此往后所有的收成都是净赚。
这样稳赚不赔的事情储砀当然愿意做,而且还能顺势卖祝新年一个人情,成就他诛杀赵迁为莒相祭灵的愿望,这个祝新年日后必定在秦国朝廷中大有作为,多卖他几个人情总归会有用处的。
想到这里,储砀慢慢收回了目光,抬头看向秦王,回答道。
“回禀王上,国库银粮充足,随时可以调拨粮草随大军出征伐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