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分睡两个厢房的后果就是祝新年没被鼾声打扰,一觉睡醒只觉神清气爽,见天色尚早,距离上朝还有时间,甚至还悠闲地与郎中令裴应犼练武切磋了一番。
这一老一少两人练了大概一刻钟的武,身体活动开之后家仆也将早就备好的早膳端了过来,到此时裴少桥的院子里还静悄悄地没点动静。
祝新年看了眼时辰,又朝裴少桥的院子看去,一边用家仆递来的热帕子擦手,一边对裴应犼道。
“我还是去叫裴少桥起床吧,再不起身就赶不上早朝了。”
裴应犼“哼”了一声,一副家门不幸的神情道:“别管他,让他睡,今天早朝王上要论功行赏,到时候点名他不在,丢脸受罚的可是他自己。”
祝新年尴尬地笑了一声,虽然话是这么说没错,但裴少桥毕竟姓裴,要真是早朝旷到,王上责备下来整个裴府上上下下都要跟着遭殃。
“您老别生气,裴少桥别的都好,就是爱睡个懒觉,人非圣贤,也不能要求他凡事都要做到最好,我去叫他就行,您先用膳吧。”
既然住在人家家里,总得帮人家调解父子关系,要是裴少桥天天因为起床的事情惹裴应犼生气,那祝新年也不好长期在裴府住下去了。
祝新年转身朝裴少桥的院子走去的时候微微叹了一口气,他现在心中无比渴望秦王赐给他的那所宅院赶紧收拾好,他好搬过去清静清静。
此时裴少桥的屋门口已经聚了好几个家仆了,众人端着洗漱用的热水和布巾,水温一直保持在不烫手的温度,只要稍微凉了一点就会换掉。
从这些家仆站在这里等候裴少桥起床开始,热水已经换过好几盆了,但裴少桥就是没有起来。
眼看进宫的时辰就要到了,家仆们已经急得抓耳挠腮了,一看见祝新年过来就好像看见救星一样,纷纷央求道。
“将军行行好,帮忙叫我们家公子起床吧,他要是再不起来,待会老爷又要发脾气了。”
祝新年哭笑不得,裴少桥这性子只怕从小到大每天早上家里都鸡飞狗跳,没少挨郎中令大人的训斥。
“知道了,我来吧。”
祝新年推开半掩的房门走了进去,屋内还有两名家仆正在唤裴少桥起床,只是那两人一如既往声音很轻,压根就不能将裴少桥从睡梦中唤醒。
“郎中令大人说待会早朝的时候王上要论功行赏,每个受赏的人都要当面谢恩才行。”
祝新年“吱呀”一声将房中的窗户撑开了,清晨的凉风灌进屋内,正扑到裴少桥脸上,刚才还在呼呼大睡的人呼吸声骤然一顿,耳朵尖随即竖了起来。
“现在距离进宫还有一炷香的时间,你要是不想去也行,到时候王上赏赐到你的时候我就说裴少桥他不干了,以后他不想在朝廷混了,请王上革了你的军职,以后你就能天天睡到日上三竿了。”
话音未落,裴少桥“啊”的一声大叫着从床上蹿了起来,赶紧招呼众人道。
“快快快!赶紧伺候洗漱更衣,别耽误我进宫受赏!”
等候多时的家仆们立刻鱼贯而入,用最快的速度给裴少桥收拾妥当,两人赶到裴府大门口的时候,裴应犼已经走了,只留了两匹快马在门口。
“老爷说二位今天不用去内侍营当差,直接去上朝就行了。”牵着马的家仆上前来道。
“直接去上朝?可我的军职今天就该上交了啊,就算不上交,副将也没有资格去上朝啊,我不应该先去内侍营当差,等王上封赏的时候再上殿吗?”裴少桥摸头道。
祝新年昨夜得王上亲赐右将军的军职,他是可以去上朝的,但裴少桥目前的身份是不具备上朝资格的,去了也不知道该站哪里,还不如跟着内侍营去殿上当差,王上叫到他的时候他再出来就行了。
“我还是先去内侍营吧,免得上殿尴尬,那些大臣们肯定要说我不懂规矩,没有官职就去上朝。”
裴少桥可太了解那些老头们的嘴有多厉害了,稍微做点不符合规矩的事就能被他们颠来倒去弹劾一万遍。
“你要去内侍营的话可得抓紧了,看时辰现在换值的队伍已经出发了。”祝新年提醒道。
裴少桥一惊,当即就要翻身上马,却被祝新年拦住了。
“王宫那么远,现在骑马过去已经来不及了。”
裴少桥急得额角冒汗,问道:“那怎么办?”
“修真者当然有修真者的办法。”
祝新年用力拉住裴少桥的胳膊,脚下旋风骤起,两人的身影当即消失在裴府门口,惊得快马扬蹄嘶鸣了几声。
三阶木属相品阶术法“一瞬天地”眨眼间将两人带到了宫门口,此时正是众大臣进宫上朝的时间,一股疾风刮来,众人不得不掩面遮挡,再放下衣袖的时候就看见祝新年和裴少桥已经现身宫门口。
如祝新年所言,守门的将士已经换值,那就说明内侍营去往各个宫殿换值的队伍已经出发了,裴少桥赶紧跑进宫去,同时头也不回地对祝新年挥了挥手。
两人的默契已经不用多言便能明白彼此想说什么,裴少桥是在示意祝新年他先走一步,待会大殿上见。
祝新年倒是不着急,他在宫门口登记了姓名和进宫时辰,随后便有许多大臣们凑了过来,继续昨晚没来及寒暄的话题。
“从前只知道修真者可日行千里,只是未曾得见过,方才右将军乘风而来,果然是天人之姿啊!”
祝新年压根不认识跟他说话的人是谁,看官服只能分辨出对方是个文臣,没见过机甲部队行军也是正常。
见祝新年没说话,对方赶紧拱手行礼道:“下官是中书谒者令,负责宫内礼仪接待的。”
祝新年点了点头,中书谒者令也不是小官了,昨天那宫宴就是他们负责操办的,还因为请赵王一家子来赴宴而惹得治粟内史火冒三丈,听说两边还吵起来了,但看这中书谒者令目前心情还不错,似乎并未因昨天的事而烦恼。
“大人谬赞了,我品阶不高,兵甲部中还有许多比我品阶更高的将领,他们的术法比我强得多。”祝新年回礼道。
“术法强悍只是一部分,要想在这咸阳城中立稳脚跟,光靠术法可是不够的。”中书谒者令话中有话道。
祝新年扫了他一眼,道:“是啊,在朝为官比的可不是术法,我是武将,当以军功说话,大人是文官,不知道该以何种功绩说话呢?”
中书谒者令轻笑道:“将军说笑了,朝中哪有我等说话的位置,我等只要尽心尽力为王上办好差事就行了。”
这番话虽然说得有些没头没尾,看似只是随口寒暄,但却让祝新年切身感受到了古代政治体系中文官集团与武官集团的政治斗争有多激烈。
祝新年是武官集团的人,不仅是兵甲部的一匹黑马,又是王翦的左膀右臂,文官集团对他肯定处处刁难,今日他初次上朝,没想到这针锋相对这么快就开始了。
至大殿,群臣站定,祝新年顺着武官的队伍往前走去,护军都尉朝他招了招手,示意祝新年站到他身后来。
“你怎么跟那宦官一起过来了?宦官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们没为难你吧?”
护军都尉瞪了中书谒者令一眼,可见文武双方确实不睦已久。
“宫门口遇见的,对我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好像是不太喜欢我啊。”祝新年幽幽道。
护军都尉从胸腔中发出一声嗤笑,道:“别搭理他们,那群宦官每天不找点事日子就过不下去,咱们每个武将上任都被他们拉拢过,要是拉拢不了就处处刁难,成天不干人事。”
祝新年闻言苦笑道:“可他们还没拉拢过我呢,怎么见面就开始刁难我啊?”
“那可能是他们认为你心志坚定,拉拢不了吧,你可要当心这群家伙,别让他们抓到你什么把柄,不然他们会群起攻之,跟一群抱团的狼狗一样咬住人就不撒嘴。”
祝新年故作惊讶道:“啊?我以为王上御下极严,这种情况下文官和武官不会有这么大的矛盾呢。”
护军都尉摆摆头,道。
“这历朝历代任何一个国家的文臣武将都是不和的,那群书疯子们好像天生就是来跟我们武将作对的,说好听点是直言上谏,说不好听就是挑刺,咱们大秦已经算情况好的了,据说其他国家闹得更严重,经常有文臣为了阻止武将的行动而触柱死谏呢。”
祝新年目前还没见过文官死谏的场面,但他相信照这个情况发展下去,说不定自己马上就要见到了,那群满嘴挂着“祖宗之法”的文臣看见祝新年连连越矩晋升,肯定是要想办法阻止的,到时候可能还真有死谏的场面出现呢。
他想,自己若是穿越地更早一些,指不定能看见当初商鞅在秦国变法之时朝堂上闹得疾风骤雨的情景,那一定比现在这些文官攻击他小小一个右将军的场面要大得多。
顾自琢磨间秦王已经上殿落座,在论功行赏之前,照惯例询问大臣们今日可有要事禀报。
堪称所有大臣中头最铁的治粟内史储砀立刻站了出来,高声道:“臣有事启奏!”
一般来说只要储砀站出来了,这事没半个时辰就解决不了,秦王对他也有些头疼,但储砀确实是治理国库的一把好手,秦王也完全没有要换掉他的打算。
一看到储砀上前,少府那边的人各个都挺起了胸膛,虽然他们同为文官,但文官集团内部也是有争斗的,比如管钱的治粟内史和负责管理君王及宫廷礼仪的少府之间就经常为钱吵架。
“储卿今日有何事启奏啊?”秦王问道。
储砀丝毫不惧身后要那些吃人的眼神,直言道。
“王上!臣治理国库,当为进出的每一笔账目负责,然赵王全家上下共计七十四口人居住于咸阳,若保持他们从前的生活待遇则花销巨大,臣认为,我大秦不应该将赵王一家奉为座上宾如此善待,臣请革去赵王全家封号爵位,以庶人衣食水准待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