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皇甲这一剑令魔主深深蹙起了眉头,但那神情不是痛苦,而是极度的厌烦。
祝新年远远看着他,只觉心头一惊,魔主那神情就好像是已经厌烦了人界的一切人和事,他不想再跟鹤云子玩下去了,所以当木皇甲刺向他的时候,他甚至都没有抬手阻挡。
就在他皱眉的那瞬息之间,一股无形的力量以他为中心迅速向四面八方扩展开去,太平川上的一切瞬间被定格住了,时间在这片土地上失去了影响力,连天上的朱雀和正在坠落的碎石尘埃都被定在了原地。
穷极鹤云子毕生灵力的青藤剑也同时停住了,剑锋卡在魔主身体中,眼看就要将他彻底斩为两半了,一切动作却在此刻戛然而止。
在受魔主力量影响的这片空间中,唯一能动的除了魔主就只有祝新年。
或许是他身上地仙之躯的力量能与魔主的术法相抗衡,他没有被定住,而是眼睁睁看着魔主从青藤剑剑锋上抽身而出,沸腾涌动的魔气转瞬间就治愈了他身上骇人的伤口。
如此强悍的治愈能力超过了人间最强的医修,这种力量使得魔主几乎是不死的,所以当初即使是他亲哥哥天道大神也没能完全杀死他。
魔主没有注意到太平川上还有个祝新年没被控制,他现在眼里只有鹤云子,他为鹤云子的行为感到愤怒和失望,认为鹤云子和他哥哥天道大神一样是说一套做一套的伪君子。
此时不仅木皇甲和鹤云子被定住了,连鹤云子的意识也被暂停,他和太平川上其他人一样,根本不知道这一刻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他们即将要迎接多么可怕的事情。
这是一场属于妖魔的狂欢,漫山遍野的妖魔们趁着修真者们被魔主术法困住的时候一拥而上。
它们撕咬着活人的血肉,用武器和石块疯狂打砸机甲,甚至有妖魔在太平川上纵火,大火冲天而起,映亮了整座山谷,仿佛是另一种形式的晨曦。
魔主伸手“咔嚓”一声将青藤剑捏碎,他捡起剑尖最锋利的那一截,在掌心调转了方向,一步步踩着魔气慢慢走上去,将锋刃对准了木皇甲的面罩。
如木皇甲那种巨型机甲体量太过巨大,操纵着一般都位于机甲头顶,以灵力操纵整台机甲行动。
而此时魔主剑尖所指的方向正好就是鹤云子所在的地方!
魔主已经没有任何心情继续跟鹤云子开玩笑了,他那双猩红的眼睛翻涌着杀意,手中残剑毫不留情地朝木皇甲刺了过去!
就在此危急关头,祝新年来不及多想,他甚至没有机甲可用,只是随手召唤来世隐明光,以“破竹之势”攀着木皇甲的躯体一跃而上,狠狠一刀朝魔主劈去!
魔主微微一惊,立刻回手挡住了那一刀。
“是你啊?我倒是忘了,你是地仙之躯,不会被我的术法控制。”
魔主手中断剑微微下压,祝新年只觉五指发麻、手腕剧痛,甚至快握不住世隐明光的刀柄了。
“正好,既然你清醒着,那就让你先看看我是怎么杀掉你师尊的,然后我再送你去幽冥见他。”
一股魔气顺着世隐明光的刀身向祝新年流淌而来,世隐明光在魔气的环绕下发出一阵阵尖锐的鸣响声。
祝新年能感觉到老魏头的魂魄在刀身中承受着魔气侵蚀的痛苦,为了不让老魏头的魂魄被魔气吞噬,祝新年只能主动松了手,世隐明光被击飞出去,深深扎进了旁边的山体中!
“敢三番两次地来拦我,你倒是胆子不小,鹤云子没看错你,你身上还真有他年轻时的那种无畏无惧的精神,只可惜你们都要死了,这一次,可没有谁能来救你们了。”
魔主扬起手中断剑,明晃晃的剑锋悬在祝新年眼前,魔主这一剑不光可以杀死他,还可以同时一剑洞穿祝新年身后的木皇甲面罩。
祝新年站在木甲抬起的手臂上,他盯着眼前的剑锋,脑海中如乱麻一般理不出一个头绪来,他实在不知道现在这个情况自己该怎么办,也想不出任何可以来化解这场杀戮的人。
在魔主持剑朝他们师徒俩刺来的时候,身体的反应快于思想,祝新年下意识一个箭步冲了上去,赤手空拳迎着锋利的剑尖一把抱住了魔主!
这一下把魔主都惊呆了,他手中断剑完全洞穿了祝新年的胸膛,鲜血从祝新年的身体中泼洒出来,悉数洒在了木皇甲的手臂上。
祝新年并未就此停下,他踩着那条道鲜血浸润的道路,无惧魔主手中残剑继续穿透自己身体,一鼓作气朝魔主扑去,两人紧抱着从木皇甲上摔了下去!
木皇甲的手臂离地数十丈高,这一摔魔主不一定有事,但祝新年必死无疑。
“你疯了?”
在下坠的过程中,魔主震惊道:“你以为这样就能杀了我吗?我做天神的时候不会死,成魔之后就更不可能被你们这点微末伎俩弄死了!”
“谁说要弄死你了?你死了,曾笑然怎么办?”
被断剑刺穿的肺腑呛出一口血来,祝新年倒也不客气,全吐在了魔主衣服上,反正这衣服是曾笑然的,曾笑然可不会嫌弃他。
“你到底想做什么?!”
魔主突然感觉有一丝惊慌的情绪从心头升起,他从出生起就不知道何为担忧、何为害怕,但面前这个已经被他洞穿胸膛命不久矣的年轻人却令他破天荒头一次感到了担忧。
这种担忧并不是来自双方之间的实力差距,而是他实在搞不明白眼前这个年轻人到底在做什么、要做什么,无法掌控一个人的感觉令魔主非常不爽,甚至急于解决掉眼前这个充满不确定因素的危险人物。
“你不是说你以前伤害天道大神的时候,被劈过三百多道天雷吗?现在你堕入魔道了,天雷对你的伤害应该比那个时候要强一些吧?”
魔主一怔,有些许茫然道:“那又如何,你们凡人能引下的最强大的天雷又能有多大的力量呢?”
“我也不知道,但我们可以一起拭目以待。”
祝新年朝他露出一个带血的轻笑,随即两人重重落地。
虽然有魔主在身下充当肉垫,但猛烈撞击带来的冲击力还是令祝新年胸腔中的本就折断了的肋骨一瞬间刺破了心脏,他没有力气再支撑起身体,只能趴在魔主身上,对着魔主的耳朵用气音笑道。
“你是魔、我是仙,你杀了地仙,由此引发的天谴总不比那三百道天雷差多少吧?”
魔主的脸色骤然巨变,他一把推开了祝新年,但天上乌云翻滚,天谴已至!
第一道天雷从九天之上裹挟着天地神力轰然劈下,只一道就将魔主胸前劈得血肉模糊!
“该死的!竟然跟我玩这种阴招!”
魔主虽然已经有了宿体,但他还没有拿回自己的力量,面对弑神诛仙引发的天谴他根本无力招架,只能赶紧捂着伤口翻起身来,想要化作魔气逃走。
但紧随而至的无数道天雷挡住了他逃跑的方向,那些天雷洞穿乌云、山石与满地拥挤的妖魔,将整座太平川炸得亮如白昼。
在天雷形成的包围圈中,魔主寸步难行,他不知道挨了多少道天雷,浑身上下血肉翻卷,几乎找不到一处完好的地方。
天谴造成的伤害虽然可以被魔气治愈,但也会让魔主感到疼痛不堪,而且作为一道残魂,他也不能把所有力量都消耗在治愈伤口上面,如果想要拿回自己的力量,后面可还有几场大战在等着他呢。
很快,魔主就被这无休止的天雷劈到情绪爆发,这痛苦让他想起了过去,想起了每次他跟哥哥青霄打架,青霄都不还手,只要受了伤,自会有天雷来教训他这不听话的弟弟。
魔主憎恶天雷,就像憎恶哥哥青霄一样,他不愿再在这里待下去了,他想逃走,但天谴就是冲着他一个人来的,无论他逃到何处,这天雷总要劈够数才会停。
见魔主被天雷所困,魔王甲在这时挺身而出,冒着滚滚天雷拼死来到了魔主身边。
虽然魔王甲力量惊人,但它毕竟是人间妖魔,只要是妖魔就没有不畏惧天雷的,而且与魔主不同,天雷劈到魔王甲身上留下的伤口是很难治愈的,这会大幅度削减魔王甲的力量,但一心信奉魔主的魔王甲并未因此退缩。
它迎着不断落下的天雷来到了魔主身边,随后撑开结界保护魔主离开。
天雷限制了妖魔们的力量,魔王甲能撑开的结界大小有限,能顾得到魔主就顾不到它自己,为了保护魔主,魔王甲也被天雷劈了好几下,浑身上下黑雾直冒,散发出来的魔气吸引了其他魔甲的注意。
那些同样在躲避天雷的魔甲们受到召唤,立刻全部朝瑰云峰涌来,高阶魔甲纷纷祭出自己的灵力帮助魔主抵抗天雷,而低阶妖魔智力低下,它们则围在结界外围,用身体替魔主承受天雷。
一时间,妖魔们在太平川上形成了一个硕大的黑色球体,为了抵抗天雷,它们不得不使出自己全部的力量,而控制着整座太平川的魔主术法也终于土崩瓦解,众人逐渐恢复意识与行动能力,才发现眼前早已一片狼藉。
魔甲们护着魔主在天雷的攻击下仓皇逃窜,最先恢复过来的灵兽们想要追击,却被御兽班的夫子们牢牢扯住了束带,因为他们深知无论妖魔们现在如何狼狈,这些普通灵兽也远不是它们的对手。
就当所有人抬头望着天上的黑色魔气组成的球体逐渐远去时,太平川深处却响起了一声震耳欲聋的龙吟声。
因为受伤而匍匐在山谷中的天狼闻声抬起头来,只见威风赫赫的龙母不知从何处飞来,一直遮在它眼睛上的眼罩也不见了。
此时它脚踩狂风、口吐雷电,朝着那团黑色魔气发出一阵暴怒的狂啸声,旋即一头扎进天雷中,朝着那团仓皇逃亡的魔气追击而去!
见此情状,身上满是血痕的天狼也撑起了身体,它还不会飞行,只能如蟒蛇一般在地上爬行。
即使如此,作为神龙,它天生对妖魔,特别是魔主有着强烈的敌对感,它不愿放任妖魔们出逃,正准备如龙母那样去追击妖魔的时候,却好像突然嗅到了什么味道,只见它动作一顿,下一刻咻然转头,双眼死死盯着瑰云峰山顶,仰头发出了一声高亢的悲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