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如喷泉一般涌了出来,而被斩落的牛羊头颅则滚落在地,有些甚至滚进了火堆中,皮毛油脂在火堆中燃烧炸裂,激起一阵又一阵的猛烈火光!
斩落兽首之后这些参与祭祀的滇人显得异常兴奋,他们赤着脚,踩着满地横流的鲜血又舞蹈起来,只是这次舞蹈的动作更加用力,更加癫狂,让人感觉这群人都跟妖魔上身了一样。
这场舞蹈并未持续很久,他们只是围着青铜簋绕了几圈,然后其中一人突然抓住大巫师抛过来的长刀,反手一刀将自己的头颅斩了下来!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裴少桥浑身一抖,祝新年担心他会叫喊出来,但幸好裴少桥忍住了。
人的骨头是非常坚硬的,要一刀砍下自己的头颅几乎是不可能的事,这需要那人抱着无比坚定的赴死决心才能做到,但面对死亡,谁又能真的不害怕呢?
祝新年也惊愕得无以复加,也因此证实了这些滇人确实是自愿就死,以血祭供奉魔主的。
那具没有头颅的身体倒向了青铜簋,流淌出来的血液一滴未洒,全部落进了青铜簋中。
被斩落下来的头颅没有落到地上,而是被身边的人及时接住,将其上呈给了祭台上的大巫师。
大巫师捧着头颅,将从伤口渗出来的血液全部洒到了祭台上,没一会,整座神像下方便通红一片,浓烈的血腥味顺着夜风吹过来,令本就胃里空空的裴少桥更加难受。
滇人的尸体很快流尽了鲜血,裸露在外的皮肤苍白一片,随后尸体被他的同伴搬到祭台下,以一种诡异的跪姿面朝神像匍匐着。
因为尸体没有力气,无法保持身形,所以需要有两个人在身边扶着他,才能保证尸体不倒下。
他被自己砍下来的头颅则被大巫师掩埋在了血祭台后方的骨坑中,祝新年以为仪式到这里差不多就该结束了,但令他震惊的事情才刚刚开始。
只见血祭台上那座灭世神像开始逐渐发红,起初祝新年还以为是受到鲜血和火光的映照才看起来发红的,没想到那神像却越来越红,最后变得如一块烧红的烙铁一样通红耀眼。
而被大巫师涂在神像下方的鲜血已经被吸收干净,巫师见状立刻跪了下来,祭台下方的滇人们也随之下跪,丝毫没有在意自己是不是跪在了血水中。
四周空气一瞬间凉了下来,祝新年浑身汗毛激颤,他赫然抬头,只见从四面八方涌来无数黑色的魔气,那些魔气在血祭台上方盘旋游荡了几圈,最后一头扎进了青铜簋中!
青铜簋中的鲜血顿时沸腾起来,魔气与鲜血交缠融合,片刻之后,鲜血吸收殆尽,而从青铜簋中走出了一道黑色的身影。
那身影由魔气组成,不见五官,也不着寸缕,它从青铜簋中慢慢走出来,走到那具无头尸体面前,将身体慢慢下压倾倒,竟逐渐与那具尸体合二为一!
地上的尸体骤然惊动起来,四肢用力挣扎着,很快将身边扶着他的两人都甩开了,而在尸体的脖颈伤口处冒出大股魔气,那些魔气逐渐成长变化为一颗头颅,并慢慢演化出了五官。
这一幕把祝新年和裴少桥彻底惊呆了,但参加血祭的那些滇人却似乎都习以为常,他们立刻朝那具“复活”的尸体拜伏下去,嘴里呼喊着祝新年他们听不懂的某种称呼。
亲眼看着一具尸体在魔气的催动下“复活”,说不震撼是不可能的,但祝新年突然意识到,那些所谓自愿献祭的滇人或许都以这种方式重新复活了!
他们将自己的身躯献给了魔主,自愿接受魔气附体,成为魔主的追随者。
而成为魔主追随者的过程是非常痛苦的,需要献祭者拥有非常坚定地信念,也就是说献祭者需要对魔主极度信赖,才能毫无畏惧地对自己痛下杀手。
此时那具尸体已经完成了魔气附体的全过程,它已经不能再被称为“人”了,而是跳过了一阶灵鬼、二阶兵鬼、三阶妖鬼的全过程,直接成为了四阶魔灵甲。
这种将活人做成魔甲,直接跳跃品阶的术法在任何一本古籍中都没记载,祝新年和裴少桥对此更是闻所未闻。
他们先前只知道魔甲们在为魔主寻找宿体,但魔气灌体与血祭似乎又不是一回事,而且魔气灌体至今没有成功过,他们从来没想过世上竟然还有这般可怕的邪术。
祝新年心中骤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如果滇地的百姓大量使用此邪术,将活人做成魔甲的话,那如今天底下的魔甲数量岂不是直线上升?万一封魔井再次异动,那些魔甲足以将整座天工学院毁掉。
他立刻意识到他们现在不能在这浪费时间了,必须立刻将这里的情况传回天工学院去,让学院提前做好准备,同时他们也必须立刻面见滇王,让他无论如何要想办法处理掉这些血祭台,不能让魔甲数量继续增长了!
祝新年背手朝裴少桥做了个后撤的手势,两人虽然没有说话,也没有眼神交流,但裴少桥还是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立刻慢慢拱起腰背,轻手轻脚往后挪动。
他的动作已经非常轻了,在夜风的遮掩下旁人根本无法察觉这里有人在移动,但那台刚刚完成附身的魔灵甲却骤然朝这边看来,它还略显僵硬的五官上露出一抹诡异的笑意,下一刻人就已经迎面冲了上来!
祝新年眼疾手快一把推开了裴少桥,他甚至来不及装备机甲,只能抽出世隐明光与面前的魔甲悍然交锋!
直到两者之间的距离这样近了,祝新年才看清那颗头颅并不是真的长在躯干上的,而是一团魔气氤氲包裹形成的一颗气状的头颅,连五官都是魔气涌动捏造出来的。
而此时那台魔甲脸上的魔气再度变幻,从狞笑变成了微惊,好像在惊讶眼前这人竟然有能力抗住自己一击。
就在那台魔甲惊讶之时,裴少桥已经装备上了水甲,舞动着双星刺从二人头顶跃来,手中寒芒毕现,朝魔甲刚刚“长成”的那颗头颅刺去!
魔甲立刻抽身格挡裴少桥,却给了祝新年机会,金碧色光芒一闪,木侍甲赫然出现在魔甲面前,手中世隐明光体量暴涨,一刀劈下将魔甲的胳膊连带它身后的血祭台一起斩成两半!
早已经流干血液的身体此刻没有任何鲜血流出,因为不是自己的身体,魔甲甚至感觉不到疼痛,从断臂创口迅速涌出一团魔气,重新铸成了一条手臂。
听见身后滇人们的惊呼声,那台魔甲朝后看了一眼,只见青铜簋和魔主神像都被劈成两半,从祭台上摔了下来,其中一半被惊慌失措的大巫师抱在怀里,却因为太过沉重而怎么都无法将其抬起来。
魔甲见神像被毁,登时发出一声怒吼咆哮,那声音震得树林哗哗作响,惊起无数飞禽走兽。
裴少桥被魔甲迎面一吼,惊得愣了一下,但旋即怒上心头,十分不爽道。
“吼什么吼?!区区四阶魔甲,以为自己神神叨叨折腾一番,找具没头尸体附身就跟魔主一个档次了?!魔主都没在我天工学院吼这么大声过!”
他掌心双星刺飞旋,将狂躁袭来的魔甲逼退,同时聚起大量水汽朝魔甲面部击去,模糊了魔甲的视线,为祝新年争取到了机会。
只见世隐明光上仙火流淌,刀光所过之处烈焰燃烧,瞬间将魔甲和那群滇人悉数包围!
四阶魔甲无法突破仙火闯出来,那些滇人倒是逃了出来,只是身上的毛发衣物都被点燃,成了一个个火球在地上翻滚。
“此地不宜久留,先回城!”
祝新年并不恋战,因为杀死一具被魔气寄生的人尸并没有任何意义,那些魔气可以通过血祭附身到任何尸体上面,他们现在要做的是解决血祭,而不是与一台魔甲浪费时间。
两人迅速撤回了王城中,此时王城的守军终于发现了外面的大火,守城将领站在角楼司令官眺望着火的那片区域,又赶紧抬头张望天色,发现天空中乌云密布,马上就要下雨了。
见此天象,王城守军并没有贸然出城灭火,只是一直严密观察火势和风向,确保大火不会烧进王城就行,至于外面那些人的生死,似乎并不在守城军的管理范围内。
祝新年和裴少桥趁着这个机会翻墙进了城,虽然城外大火连天,但城内依然安静,好像这一墙之隔就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他俩蹑手蹑脚爬上窗沿,准备溜回营房内,结果脚刚抬起来,唐夫子那张面色阴沉的大脸就出现在了窗边。
裴少桥头发根都吓得竖了起来,他捂着心脏朝后倒去,在祝新年身前翻着白眼,急速喘息道:“血祭没吓死我,魔甲也没吓死我,结果在这被吓死了……”
祝新年给了他一脚,急声道:“还不快滚进去!巡城的队伍过来了!”
裴少桥立刻捂着屁股爬上了窗台,顶着唐夫子的凝视硬着头皮进了营房,而祝新年拉住窗台轻轻一跃就跳了上去,在巡城士兵过来之前关上了窗户。
窗户一关,室内陷入黑暗,唐夫子没有点灯,但不用看也知道他现在表情阴沉,只差把这俩学生生吞活剥了。
“你俩胆子挺大啊,宵禁对你俩来说就只是两个大字,没有任何实际含义是不是?”
裴少桥以为唐夫子在自己侧边,没想到声音从面前传了过来,吓得他连连跳脚,差点踩到地上的同学。
“您老怎么醒这么早啊……天都还没亮呢……”
裴少桥捂着胸口连声道:“我知道您老正在气头上,但您先别生气,听听我们看见了什么,保准您就气不起来了。”
唐夫子毫不留情且非常精准地在黑暗中敲了他一记暴栗,“砰”一声巨响在营房中回荡着,几位睡眠比较浅的学生被惊得直接坐了起来,睡眼朦胧地望着面前几人。
“一点意外,别在意。”
祝新年挥手道:“大家接着睡吧。”
那几名学生倒头又睡了下去,祝新年看着他们重新进入了梦乡,这才低声对唐夫子道。
“方才在城外,我们目睹了血祭的全过程,接下来我要说的话可能听起来很荒唐,但请相信那是真的。”
他的声音非常低,像极了某个学生发出的梦话呓语,他道。
“我们看见血祭之人被魔气附身,转生成为了魔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