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主的名字一出,好像连吹过王城废墟上空的风都变得寒冷了起来。
灭世神魔主神霄虽然不是什么绝对禁忌的名字,但对于修真者、尤其是天工学院的修真者来说,他们是一定尽可能避免提及这个名字的。
原因不为别的,只因为魔主一旦重现人间,第一个倒霉遭殃的就是三所天工学院,所以学院中的师生都对这个名字避而远之,就算要提起,也只会称呼他为魔主。
长时间这样口耳相传下去,魔主真正的名号就逐渐被淡化掉了,至现在这一代的晚生后辈们几乎都不知道魔主到底叫什么名字,甚至有人以为魔主就是灭世神的名字。
就连祝新年也是第一次听说“神霄宇寰天道灭世尊神”这个称号,如果不是白衣女子做了解释,他也没反应过来这竟然是魔主的神像。
“灭世神是创世神的孪生兄弟,哥哥创世,弟弟灭世,这是他们与生俱来的能力,并无好坏之分,但这两种能力注定是相生相克的。”
“兄弟俩在千年前爆发了一场大战,灭世神战败,为了打败孪生兄长,他不惜堕入魔道,致使三界生灵涂炭,却被兄长再次无情镇压,直到现在仍被困三所天工学院之中。”
白衣女子将脚上的泥土蹭到了灭世神的神像上,神情依然淡漠,寒声道。
“滇人在烟瘴之地供奉灭世神,这件事要是传出去了,诸国的兵马也该踏平滇国了。”
灭世神为了战胜自己的哥哥创世神,抢夺天道之位而不惜堕魔,致使三阶天灾频发、妖魔横行、民不聊生。
为了迎战魔主,三界上下无数人为此牺牲,魔主这个名号在人间更是人人喊打,谁要是敢供奉他,那是要被抓起来下狱处斩的。
虽然滇国自立一国,律法不与其他国家通用,但建立滇国的初代滇王庄硚可是楚国人,就算滇人不知道魔主做过什么事,庄硚不可能不知道。
“魔主的神像被放置在滇国旧王城的神庙中接受滇人的供奉和祭祀,这事跟滇王脱不了干系吧?”吴夫子问道。
“不一定,烟瘴之地中的这所王城废墟的年代可以追溯到庄硚建立滇国之前,很可能是在庄硚来到滇池地区之前,这里原本的部落首领就已经开始供奉魔主神像了。”
唐夫子走上前去,挥了挥手让白衣女子把脚挪开,他仔细观察神像上的铜锈,解释道。
“青铜器又称吉金,铸造出来的时候是金色的,需要放置很长的时间才会慢慢变为青绿色,庄硚占领滇地不过几十年的时间,不足以让这座青铜神像产生这么多铜锈。”
“你是说,这座魔主神像是在庄硚建立滇国之前就铸造出来了的?”
白衣女子望向唐夫子,认真问道。
“我只能根据神像的风化程度和铜锈状况判断它铸成的大概时间,至于这座神像究竟是谁立在这里的,又是谁最先开始供奉它,甚至这些滇人供奉魔主所求何事,都不是这样简简单单能看出答案的。”
白衣女子没有说话,她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唐夫子的动作,唐夫子走到哪里她的眼神就跟到哪里,看得唐夫子浑身发毛,不由直起身来,问道。
“我还没问你是谁呢?怎么会出现在这座王城废墟中?”
白衣女子收回了目光,她并不打算作答,祝新年赶紧上前,将女子的来历告知了唐夫子。
唐夫子也算是天工学院年长一辈的夫子了,对于楚国天工学院封魔训练的队伍在二十一年前全军覆没于烟瘴之地这件事竟然毫无耳闻。
“滇王是楚国人后裔,楚国天工学院凭借这层关系每次都能派很多学生来进行封魔训练,人数可以达到我们的三、四倍,所以一直以来,楚国天工学院的屠魔谷一直都被镇压得非常好……”
唐夫子皱眉思索了半天,最终还是摇头道:“几百人的封魔训练队伍葬身烟瘴之地,这对楚国天工学院可是非常大的打击,可他们居然封锁了消息,从未对外泄露过只言片语。”
“可以理解,毕竟是诸国混战的时代,楚国天工学院痛失两百多位高阶弟子,这事对兵甲部战力影响非常大,楚国为了国家稳定,不对外泄露这件事也可以理解。”吴夫子道。
“如果是这个理由的话,那倒确实可以理解,而且好像确实从那之后,楚国连续很多年都没有再派学生来进行封魔训练了,这几年有所恢复,但来的学生人数却少了很多。”
唐夫子连连点头道:“我们还说楚国天工学院对封魔这么有信心,连封魔训练都不上心了,没想到这其中竟然还藏有如此令人震惊的惨剧。”
他看向那名白衣女子,问道:“那你独自留在烟瘴之地二十一年,就是为了查出你所有同学惨死的真相吗?恕我多嘴,我想知道你这些年查到了什么,能否告知我们一些有用的线索呢?”
白衣女子对自己知道的事情并不隐瞒,她直接坐到了神像头上,盘起腿对唐夫子道。
“根据我这么多年的观察,我发现滇人与魔甲之间存在某种神秘的联系,这种联系非常复杂,我研究了很久,但不能确定自己判断的一定是正确的。”
她用灵力从地上抓起了几颗小石子,摆在面前,对众人道。
“在很早之前,滇人信奉灭世神和创世神两位神明,后来这两位神明为争夺天道之位反目成仇,灭世神第一场大战失败,在滇人的传说中,灭世神堕魔之后就来到了烟瘴之地,因为这里是人间瘴气最重的地方。”
“灭世神来到人间之后,吸收烟瘴之地的魔气为自己所用,同时应该是给予了当地部落首领一些力量,让他们成为魔甲供自己驱使,后来滇人就只供奉灭世神这一位神明了。”
白衣女子将其中一个石块扔了下去,示意创世神在滇地失去了信奉。
“灭世神堕魔成为魔主之后,在滇地积蓄了足够的力量,带领他的魔甲军团再次与创世神大战,结果魔甲军团覆灭,魔主的魂、骨、力被分别镇压在三所天工学院中。”
女子将第二颗石子扔了下去,代表灭世神离开滇地。
“不过虽然灭世神被镇压,但因为滇人少与外界来往,所以在近千年的时间中他们依然供奉着灭世神,只是这种供奉从渴求力量变成了一种单纯的信仰寄托而已。”
“再后来战乱四起,庄硚攻入滇池地区建立滇国,自那之后,滇人对于灭世神的信奉就变得模糊起来,好像这种信奉不再是单纯的精神寄托,其中似乎掺杂了一些更复杂的愿望。”
吴夫子略一沉思,问道:“难道滇人是想借助灭世神的能力推翻滇王的统治吗?毕竟对于滇人来说,庄硚作为外来者统治滇地百姓确实令人难以接受。”
白衣女子点点头,道:“有这种可能,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庄硚的后人选择了迁都,他们将这座王城荒废掉了,而且没有带走神像。”
女子又将另外一颗石子扔了下去,意味着旧王城的终结。
“庄硚是楚国人,知道魔主曾经为祸人间,他应该是不愿信奉灭世神,他的后代受他教导,才会做出抛弃神像、另外迁都的举措,可能就是为了在滇人中重新建立信仰?”吴夫子道。
“可能庄硚的后代确实有这个想法吧,但我没法确定,因为我至今还没找到新王城到底在何处,而且我认为,如果庄硚的后人真的想完全融入并统治滇人的话,抹杀他们的信仰其实并不是一个明智的做法。”
唐夫子对白衣女子的看法表示赞同,道:“没错,信仰对一个民族来说非常重要,即使那信仰在外人看来是错误的,也绝对不能轻易推翻,如果滇王禁止在滇地信奉灭世神的话,只会换来滇人的仇恨。”
“所以你怀疑这座神像是庄硚建立滇国的时候为了迎合滇人才铸造的,至于他们后来为什么在迁都的时候没有带走神像,这个问题你到目前还没有弄清楚,是吗?”祝新年问道。
白衣女子轻轻“嗯”了一声,她待在烟瘴之地二十一年,几乎是用命换来的这些线索。
但仅凭这些线索,他们还是无法推论出滇国人与魔甲和魔主之间的关系,并且在这中间又多了一个外来者庄硚和他的后代,就让这几方的关系变得更加混乱。
“不管滇王和他统治的滇人如何看待对方,至少我们现在可以确定的是,烟瘴之地中存在大量的魔甲,这数量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多,而且魔甲似乎从血祭中获得了力量,而这些力量最终都会流向魔主。”
在祝新年的提醒下,众人才终于意识到这件事最值得重视的地方并不是滇人在供奉谁,也不是滇王与滇人之间的关系,而是这些魔甲利用烟瘴之地作为掩护,残害滇人帮他们用活人血祭获取力量。
天底下的魔甲无一例外都是魔主的追随者,魔甲的力量越强大,魔主的力量也会随之提升。
据白衣女子证实,血祭至少已经持续了二十多年,这二十多年中魔主究竟从中获得了多少力量,这几乎是一个不可估量的数字,令在场所有人心头一惊。
“像这样的血祭台很可能不止一处,在魔主冲破封印之前,魔甲们不会停止对他的祭祀,而魔主也正在源源不断地从祭祀中吸收力量。”
众人很清楚,祝新年的话并不是危言耸听,世间修真者大多都以为魔主的力量来自天地,只要将他封印起来他就无法获取力量。
可现在证明事实并非如此,这世间还有大量的魔主追随者存在,无论他们是否自愿,血祭生殉换来的力量都已经全部供奉给了魔主。
在场每一个人都非常清楚,如果血祭再继续下去的话,魔主很快就会冲破封印,再次危害世间了,而这一次,人间修真者将无力与其一战。
“我们该怎么做?”
吴夫子问道:“如何才能让血祭完全停止?”
“滇国地形复杂,我们不知道这样的血祭台究竟有多少个,毫无头绪地寻找会耗费大量的时间,有可能我们还没有找到所有的血祭台,魔主就已经冲破封印了。”
唐夫子凝神思索,要在滇国这样多变的地形中寻找数量不明、位置不明的血祭台无异于大海捞针。
“血祭台数量不明,但滇王只有一个,滇国是滇王统治的,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这块地方。”
祝新年忽而道:“与其如无头苍蝇一般去寻找血祭台,不如去找滇王,他知道的一定比我们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