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这种生物天性暴躁,连天狼这种从小在人身边长大的小龙崽都野性难驯,更何况是半路来到天工学院的那条龙母白霓呢?
听御兽班的师兄说,龙母刚到天工学院的时候几乎毁了太平川一半的山头,要不是神龙实在罕见,学院甚至都不打算要这条狂暴的巨龙了。
这些年龙母的脾气稍微温顺了一些,但也完全无法驯养,御兽班的学生根本无法像指挥灵狼那样指挥龙母,它能在新生授业大典上配合御兽班出来炫耀一番就已经很给面子了。
这些年为了制服几乎无时无刻不在发怒的龙母,御兽班的师生们想了很多办法,比如制作精钢眼罩,遮住龙母的眼睛能让它处于安静状态,或者带上嘴罩,可以防止龙母咬伤吞噬其它灵兽。
天狼第一次出现咬人情况的时候,御兽班就特意给它打造了嘴罩,此时那嘴罩就在祝新年气海中放着,要是天狼控制不住自己的野性,他就要上管制措施了。
这条小龙崽虽然脾气跟它母亲一脉相承,但心眼却比白霓多太多,不知是不是因为在人类身边长大的原因,它特别会察言观色。
看见祝新年生气了,它立刻凑过来,一只爪子搭在祝新年肩头,朝祝新年可怜兮兮地眨眼。
“撒娇没用,这里的毒蛇比外面的毒性强很多,你要把自己毒死了,胖管事给你攒的那些肉食就都分给其他灵兽吧。”
天狼的眼睛一下就瞪圆了,它连一条蟒蛇尾巴都不肯分给其它灵兽,更何况那是胖管事专门给他攒的肉食呢?
它立刻摇头,用龙角拱了祝新年几下,祝新年看它好像是在认错,加上它刚刚驱逐巨蟒有功,便没有继续斥责它,而是示意它跟上队伍,不要一个人在后面打野食。
龙身上光滑的鳞片使它可以在草地上快速滑行,而且下山谷的道路十分陡峭,人和灵狼都需要小心翼翼才能保证不滚落下去,但龙“呲溜”一声就能顺着草地滑出去老远。
天狼自己玩得很开心,山谷中不断回荡着它“哈赤哈赤”的笑声,而且它看起来一点都不惧怕烟瘴,甚至抬起身子去追逐半空中能取人性命的白雾。
“你说我当初怎么就没托生成神龙呢?有人养有人喂,爬山下水都轻轻松松,甚至连蚊子都不叮咬它……”
裴少桥抬手“啪”的一声从自己脖颈上拍死了一只花蚊子,虽然打得及时,但脖子上还是立刻肿起了一个大包,令他瘙痒难耐。
“出发之前瑶山药王谷的女医修们不是做了驱虫香包给我们吗?你拿出来带上,这香包中有十几种驱虫药材,避蚊驱虫效果挺好的。”
走在他身边的剑修指了指自己腰带上的香包,果然那香包散发着淡淡的草药香味,他身上也没怎么被虫咬。
裴少桥一拍脑门,连声道:“我怎么把这好东西忘了?白给蚊子吸走那么多血。”
他立刻在背包中翻找了起来,但包里乱七八糟的东西实在太多了,他整理物品又没有什么条理,此刻完全记不清驱虫香包究竟放到了什么地方,只能抱着背包一通瞎翻。
“包里怎么没有呢?难道放气海中了?”
裴少桥怀里抱着背包,双手拿满了东西,那些东西完全遮挡了他的视线,而他压根没有意识到有问题,甚至还分出灵识探入气海中去找香包。
“哎!你看路啊!”
身边的同学提醒他:“你前面有块石头!”
裴少桥茫然地“啊”了一声,随即一脚踩到了石头上,长满青苔的石头湿滑无比,他当即一个不稳仰身摔倒,沿着茂密的草地“呲溜”往山谷下滑去。
沿路好几个人想伸手抓住他,但他滑行的速度太快了,大家都没能抓住他,只见他以极快的速度朝山谷下滚去,惊叫声不断在山谷中回荡着。
正在前方滑草玩的天狼闻声回头,却见裴少桥“蹭”的一下从自己身边滑了过去,它还以为是裴少桥来陪自己玩了,立刻扭着身子追了上去,试图与裴少桥比谁下滑得更快。
裴少桥双手紧紧抓着背包,大喊道:“你这条蠢龙,快把你干爹我拉住啊!我要掉沟里去了!”
天狼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真听不懂,它完全没有任何要拦住裴少桥的意思,而是跟着他一路往下滑行。
最后它眼睁睁看着裴少桥“哐当”一声掉进了山谷下的地沟中,而它则凭借自己宽阔的身体横在了地沟上,望着沟里摔得四仰八叉的裴少桥发笑。
因为是一路滑下来的,所以裴少桥摔得并不严重,他斜斜卡在地沟里,望着面前那只幸灾乐祸的龙头就来气,挥手骂道。
“真是白养你了,还不快让开,等我出去了再让你爹教训你!”
天狼的龙头太大,没办法伸进地沟中来,不过它好像意识到裴少桥生气了,于是大方伸出了自己的尾巴,让裴少桥抓着自己的尾巴起身。
“现在再想讨好我已经没用了!我一定会跟你爹告状的!”
裴少桥没好气地挥开了它的尾巴,想要自己撑着地沟的土壁站起来,可那土壁竟然非常酥脆,裴少桥用力一按,便听“咔嚓”一声轻响,他整条胳膊竟然都陷入了土壁之中!
这一下可把裴少桥惊到了,他赶紧用脚去蹬土壁,想把胳膊扯出来,但没想到腿也陷了进去,他赶紧连声呼唤天狼,让它把自己拉出去。
这回天狼终于不跟他嘻嘻哈哈了,而是伸了一根龙爪进来,勾住裴少桥的后衣领将人拖了出去。
裴少桥还以为自己陷入了沼泽地中,吓得脑门上汗都出来了,此时也顾不得有没有虫蛇了,一屁股坐倒在地,捂着胸口连连喘气。
而这时后面追赶他的几名学生也赶到了,其中以祝新年的移动速度最快,他用“万叶风逝”一路追赶下来,正看见天狼把裴少桥从地沟中拖了出来。
“没事吧?有没有伤到?”
见裴少桥没有大碍,祝新年松了一口气,他伸手过来想把裴少桥拉起来,却在裴少桥抬手的时候惊诧道。
“你胳膊上是什么东西?!”
裴少桥不明所以,他扭头朝自己右胳膊一看,只见一个圆形的土色球体套在自己胳膊上,而他的胳膊正好从球体中间穿了过去,侧目一看甚至能看见球体中不断扭动的蛆虫。
山谷中登时响起了裴少桥的叫声,他赶紧甩手将胳膊上的土色圆球甩了出去,那球体“骨碌碌”滚了出去,被天狼一爪子按住了。
天狼低头嗅了嗅那玩意,但它也十分厌恶里面的蛆虫,看到虫子的那一刻直接一个甩尾将圆球击飞了出去,正好落在随后而来的唐夫子怀里。
唐夫子着急下山来查看学生的情况,下意识中接住了迎面飞来的圆球,他一边跑向裴少桥,一边将圆球转向自己一看,立刻甩手就把那玩意扔了出去。
“是谁到处乱扔人头啊?!”
吴夫子紧张地擦了擦双手,隔老远指着祝新年问道:“是你养的这条龙刨出的人头吗?!”
天狼莫名其妙背了一口黑锅,它确实很喜欢刨地,但只是为了抓蛇吃,对人头一点兴趣都没有。
见祝新年朝自己看了过来,天狼立刻将尾巴指向了裴少桥,坚决拒绝为裴少桥背黑锅。
“好像是我刚才从地沟里带出来的。”
裴少桥缓过神来,爬行了几步回到地沟边,挠着脖子上的大蚊子包,疑惑道。
“我刚才掉进去的时候感觉这个地沟的土壁很松脆,轻轻一压胳膊就陷进去了,应该是那个时候不小心按碎了尸骨,不过这土沟壁中怎么会有尸骨呢?”
他趴在地沟边缘往下一探头,旋即浑身如过电般狠狠一颤。
祝新年看出他状态不对,立刻上前问道:“看见什么了?”
“死人……不,应该说是骸骨……”
裴少桥惊恐地转过头,望向祝新年道:“我们现在所处的这片土地下面全都是骸骨,我无法估量到底有多少人死在这里,但毫无疑问这是一个专门堆放尸骨的死人坑……”
祝新年和裴少桥上过战场,算是这群学生中心理承受能力比较强的人,他们见过许多死人,也亲手杀过人,但这死人坑中的骸骨数量还是惊到了裴少桥。
他慢慢直起身体,神情有些恍惚,显然是还沉浸在大量骸骨带来的震惊感中无法自拔。
“你俩凑在这里做什么?刚才那个头骨是怎么来的?”
吴夫子带着几名学生赶了过来,他从看见裴少桥滑下山谷就开始追,但没跑过祝新年,在一人深的杂草中磕磕绊绊直到现在才走下来。
“这个地沟下面有很多骸骨,不出意外的话,这里可能是个死人坑。”祝新年回答道。
吴夫子趴下身到地沟中看了一眼,他原本以为死人坑最多也就埋葬几百具尸骨,可这一看却发现地下的尸骨数量远超他想象。
在薄薄一层泥土之下,累积了几丈深的骸骨,那些骨头被错综复杂的植物根系紧紧缠绕在一起,靠近泥土的部分已经发黄变成了土色,而深埋在里面的骨头则还是惨白色的。
裴少桥刚才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给骸骨坑砸了两个大洞,此时借着微弱的光线朝里看去,里面的骨头不计其数,一时间竟估量不出这骸骨坑究竟有多大的面积。
“全都是人骨,死亡时间不久,泥土沁入骨头的颜色还不深。”
吴夫子从骸骨坑中抽出了几根骨头,这些骨头非常零散,有男人的肋骨、女人的胫骨,甚至还有小孩子的头骨。
“人不是死在这个地方的,应该是死亡变成白骨之后再被抛弃到这里来的。”
吴夫子用剑斩断了其中一根骨头,可以看见只有骨头外层沁入了一点土色,而里面还是正常的白骨颜色,说明这些骨头是近些年被扔过来的,而且抛弃的时候没有棺椁,全都是随意散落扔在地沟里的。
“是滇人和楚国军队战斗时留下的吗?”裴少桥问道。
除了楚国之外,其他几个国家都没有与滇人发生过战争,至于是不是滇人自己内部战争所致,那就没人知道了。
“不能确定,楚将庄硚攻下滇地至今也有大几十年的时间了,从这些白骨上的痕迹来看,好像死亡时间没有那么久,但也说不准是滇国成立之后他们内部又发生了内乱导致的。”
这些骸骨除了能帮助判断大致的死亡时间之外别无用处,庄夫子便将那些骨头又埋进了地沟中,起身拍了拍衣摆上的灰尘。
这时正好吴夫子也带着其他学生下到了山谷中,他拿来了地图,众人在地图上一番寻找,倒还真找到了关于这个骸骨坑的说明。
“这一片山谷中用红色朱砂画了两把刀架着一根骨头的图案,说明这里曾经是个古战场,之前来参加封魔训练的队伍也曾经挖出过骸骨,所以才将其标注在了地图上。”
吴夫子指着地图上的标记,道:“听说滇人在被楚将庄硚统治建国之前,曾经是分成无数个部落生活的,这些部落常有争斗,这个骸骨坑应该也是经年不断累积形成的吧?”
在山谷吊桥没有断裂的时候,所有封魔训练的队伍都是通过吊桥进入烟瘴之地的,鲜少有人会下到山谷中来,所以连带过两次封魔训练的吴夫子都不知道吊桥下方竟然有个骸骨坑。
“都是些可怜人,死后连一席裹尸的草席都没有,咱们也别打扰人家了,把地沟掩埋一下,趁天黑之前找到适合过夜的地方扎营。”
吴夫子让人去把那颗滚出去的头颅捡了回来,这颗可怜的头颅已经残破得不成样子了,裴少桥赶紧边道歉边恭恭敬敬把它放回了地沟中,众人协力将地沟掩埋了起来,让那些尸骨能就此长眠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