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新年并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
但对方已然猜到了他的身份。
因为修炼青风藤费时费力,大多木属相修真者宁愿去练更简单的功法,所以这世上唯有鹤云子那台一品木皇甲以青风藤闻名于世。
而与鹤云子有关的人物中,又正好有个人擅长用刀。
那个人就是近来诸国说书人口中不断提及的、为齐国化解天灾的修真界后起之秀祝新年。
祝新年恰好就是秦国天工学院的学生,是鹤云子的关门弟子,不仅擅长刀法,在说书人嘴里,他那把长刀是经过成吴山仙火淬炼的,正好就自带炎属相。
想到这里,被青风藤卷起来的那名赵国机甲士兵身体狠狠颤抖了一下。
如祝新年这类人根本就不能以看待寻常机甲班学生的眼光去看他,六阶这个品阶只能代表他参加了两次升阶考试,完全无法用来衡量他的个人能力。
而机甲士兵虽然是凡人修真者中的佼佼者,但与祝新年这种注定要走上修真大道的人相比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他们的起点就不在一个层次上面,如今交战也只会出现单方面碾压性的结果。
那名机甲士兵只能庆幸这是一场群战,即使祝新年个人能力再强悍,他也不能顾及每个人,赵军虽然遇到了一个难啃的骨头,但除开这块骨头,赵军还是能咬下秦军不少血肉。
冲出赵军包围圈的学生们与追击而来的追兵激烈交手,双方都下了死手,机甲沉重的碰撞声在战场上接连不断响起。
这种人形巨物的战斗不是普通人能参与进来的,牟城守将只能站在城门上,用各色的彩旗来指挥机甲士兵战斗。
与机甲相比,连城墙都显得无比渺小,尤其是主战机甲金甲的身量已经远超城墙高度,它们一挥手就可能将城墙捶出一个豁口。
此时秦、赵两边的主战金甲正在城门口激烈交战,每当它们巨大的武器从城墙边上扫过的时候,城墙上的寻常士兵都得蹲下身抱头躲避,才能避免被斩首。
震耳欲聋的轰隆声在耳边接连不断响起,连大地都为之颤抖。
在这一群混战缠斗的机甲中,只有两台机甲不受纠缠,它们在战场中穿行,哪里的秦军机甲被赵军拖住,哪里就会出现它们的身影。
木轻甲快如闪电,即使牟城守将站在城墙上纵观全场也难以看清它究竟移动到了何处,因为到处都是它留下的残影。
它只在每一对缠斗的机甲那里停留一个瞬间,但仅这一瞬间,就足够它分开两台机甲,并将赵军的机甲击退数步,帮助秦军机甲逃离包围圈。
牟城守将双手撑在墙垛上,半个身体都探出城墙去,瞪着浑圆的眼睛要想找出那台木轻甲的弱点。
“守住左边!别让它去那边!”
牟城守将伸出红色的彩旗指向左边,他不是修真者,没有浑厚的灵力将自己的声音送进战场上的机甲士兵耳中,那些士兵只能看着旗帜的颜色和方向来判断军令。
一看红色彩旗指向战场左边,赵军机甲立刻蜂拥朝左围拢,但木轻甲却在中途调转了方向,忽然朝右跑去。
“右边!它去右边了!”
守将手中的红色彩旗在城墙上咻然划出一道半弧,跟着木轻甲的身影又指向了战场右侧。
赵军机甲士兵们习惯了听命行事,他们一看见红色彩旗指向了右边,便又一同行动起来,争先恐后地往战场右边围追堵截。
一大群身形巨大的机甲在战场上跑动,掀起的黄沙尘埃迷人眼目,牟城守将眼前一花,还没等他抬袖揉眼,与他同在城墙上的士兵却连声惊叫起来。
守将茫然抬眼,却见一道黑影骤然跃至头顶,对方身量不大,但却将曜目的阳光遮掩得严严实实,在这种背光的情况下,守将根本无法看清对方的具体样貌。
他只是怔愣地抬着头,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人类是无论如何都无法跳这么高的,下一瞬他就被扑上来的副将给撞飞了出去,而撞他的那名副将却被从天而降的一柄长刀洞穿了胸膛,被一刀钉在了地上。
“是木轻甲!”
不知是谁喊了起来,城墙上登时一片混乱。
“木轻甲打上城墙了!”
“保护主帅!”
一时间,城墙上的叫喊声此起彼伏,无数战士抽刀朝木轻甲冲了过去,但血肉之躯又岂是机甲的对手呢?
几乎就在眨眼间,木轻甲就已经穿越了企图包围它的人群,同时一把抓住了牟城守将的衣领,将他整个人悬空吊在了墙垛外。
“放我们的人离开!不然我就松手了!”
祝新年的厉喝声惊得牟城守将浑身一哆嗦,纵使他再有作战头脑,如今被人抓着衣领吊在城墙外,只要对方一松手他就会摔成肉泥,这样的境况任谁都脑袋发懵,只顾着保全性命了。
“别别别!别松手别松手!”
守将大叫起来,祝新年再次提声喝道:“让你的人全部后退!我要看着我的人全部离开这里!”
他一边说着,还将牟城守将又往城墙外送了几分,守将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他连忙挥手大喊道。
“撤撤撤!前面的都给我撤回来!”
赵国的机甲士兵本不该他管,但此时新的先锋官还没到,牟城守将在牟城这个地方又拥有绝对的军事控制权,如果就这么看着他死,他手下的驻城士兵们肯定心生怨念。
机甲部队是只是暂时来支援战场的,等他们一撤,这些驻城士兵有很大可能性会造反。
战场上的赵国机甲士兵们相互对视,所谓擒贼先擒王,祝新年昨天斩了他们的先锋官,今天又擒住了牟城守将,现在赵军群龙无首,谁也不敢越权做出决定。
城外的赵军机甲士兵们沉默了,他们没有听牟城守将的话后撤,但也没有继续围追堵截这群秦国机甲班的学生。
起初秦国机甲班的学生们还不明所以,不敢相信赵国人真的愿意放他们走,他们还有些犹豫不决,但被裴少桥一声大喊“还不快走”给惊醒了,纷纷架起伤员,用尽自己最快的速度朝秦军领地跑去。
祝新年站在城楼上,远远眺望着裴少桥带着师兄师姐们逃离了包围圈,心中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人……人都放走了……”
牟城守将双手紧紧抓着木轻甲的手腕,生怕他一松手摔死自己。
“可以、可以放我下来了吗……”
他尽量放缓声音,想要跟对方和谈,但木轻甲却发出一声冷笑,寒声道。
“我有答应过要放了你吗?”
牟城守将一愣,他还没反应过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旋即就被木轻甲抓着从城墙上跳了下去!
那一瞬间守将的心脏已经不会跳动了,他吓得大叫起来,但木轻甲落地很稳,在足底板接触到地面的一瞬间,它就使用“万叶风逝”急速从赵军领地冲了出去。
赵军的机甲士兵们也被他这操作惊到了,这是要挟持牟城守将的意思啊?!
几台四品木甲立刻追了上来,他们的品阶术法比木轻甲更快,没一会就追到了木轻甲,但世隐明光也在这个时候横上了牟城守将的脖颈。
那么巨大的一把机甲用的战刀架在脖子上,牟城守将能感受到它沉重的刀身压在肩膀上,锋利的刀刃一直在挨擦着自己脖颈上的皮肤。
战栗的汗毛被削铁如泥的刀锋切断,他感觉只要对方再加一丁点力道,自己的脑袋就要跟身子分家了。
“谁再上前一步我就杀了他!”
祝新年厉声道:“一场战斗两名主帅死亡,你们觉得自己回去之后会不会受军法处置?!”
战败是军人的耻辱,没能护住主帅是耻辱中的耻辱,而一场战斗损失两名主帅,这只能证明这群士兵战力堪忧,随便被谁在朝堂上一弹劾,这支部队从上到下每个人都要受罚。
赵国的机甲士兵们没把握从世隐明光的刀锋下救出牟城守将,即使他们的四品木尚甲速度再快,也快不过世隐明光割开牟城守将脖颈的速度。
追击而来的那几台木甲停下了脚步,他们眼睁睁看着木轻甲挟持着牟城守将渐渐远去,随后身影一闪,连人带机甲一起消失在树林之中。
祝新年抓着牟城守将一路疾驰,很快就赶上了裴少桥他们。
“你怎么把他抓过来了?!”
裴少桥看见祝新年把牟城守将掳来了,惊讶问道:“不是把人救出来就行了吗?你把他抓了,那些守城士兵肯定要想尽办法来救人的,这不是给我们自己找事吗?”
“他们来救人那也是下一步需要考虑的问题。”
祝新年脚步不停,与大部队一起往前跑去。
“如果我不抓他,你以为他会让我跑出去多远?说不定我们还没见到成英将军,就被他派人堵在了路上。”
木轻甲冰凉的头罩转向身前的牟城守将,冷笑道。
“可别小看了这位将领,当时人藏在牟城闭门不出,还能派出小分队去攻击我们的运粮队,要不是遇上了我们机甲班前来支援战场,倒还真被他烧了粮草,置我军于险境了。”
如成英所说,牟城守将确实是个熟读兵法之人,他带着两万兵马坚守牟城半月不降,袭击运粮队的计谋也差一点就成功了,而后又利用逃进城来的机甲士兵打得成英落荒而逃,如今又差点把秦国机甲班的学生悉数俘虏。
如果不是因为赵国机甲部队的先锋官支援战场之前没有与他提前沟通战,导致双方战术冲突的话,可能现在成英的部队已经被这位名不见经传的守将给剿灭了。
这样的人绝对不能让他留在牟城,否则牟城一战再拖半年也不可能打赢。
幸好这位守将虽然用兵如神,但却很怕死,当他自己落入敌人手中之后,他就全然顾不得大局了,只想着要保命。
人都是有软肋的,祝新年正好利用牟城守将怕死的软肋将他一路挟持过来,只要守将在他们手中,那群赵国士兵失了主心骨,一时半会是不会对秦军发动大规模袭击的。
但这并不是一劳永逸的办法,因为赵国机甲部队新的先锋官马上就要抵达牟城了,到时候这牟城守将的性命可就不一定能用来牵制赵军了。
所以祝新年必须赶在赵军新先锋官到来之前提醒成英更换战术,避开赵军的锋芒,不在牟城这个地方继续消耗兵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