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祝新年魂游天外。
不知是不是因为受到了天书之力的浸染,他在睡梦之中灵识飞出九天之外,来到了一处光华漫天的地方。
那地方仙雾萦绕,无数高低错落的阁楼隐匿在雾气后方,他想上前一看究竟,却被人拦住了去路。
挡在他面前的人身穿淡粉色薄纱禅衣,周身暗香浮动,挥手间有状似花瓣的光点飘向祝新年脸上。
“凡人?”
对方好奇地围着祝新年转了一圈,不是用走的,而是用飘的。
那粉衣女子就像一个风筝似的,双手搭在祝新年肩膀上就能腾空而起,脚踩仙雾悬浮在半空中。
“你如何到这里来的?”
对方攀在他身后,故意凑近他耳边讲话,气流钻进耳中,令祝新年浑身发麻。
“我也不知道……”
祝新年茫然道:“这是何处?”
“你不知道这是何处?”
对方轻声一笑:“那这就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她飘到祝新年面前,两人距离极近,在这样近的距离中,祝新年终于看清了对方的样貌。
那是一台粉色的机甲,但做工极为精妙,机甲外壳如一层皮肤似的包裹在人体上,将对方曼妙的身材展现得淋漓尽致。
祝新年在人间并未见过这种做工精巧的机甲,此种机甲堪称天衣无缝,他甚至看不见明显的接口,也看不出这究竟是何材料做成的。
最令他感到惊奇的是,人都已经在机甲中了,为何还要在机甲外穿衣服呢?
“为什么我不该来这?这是什么地方?你又是什么人?”祝新年问道。
“我叫曦女。”
那粉色的机甲对他轻笑,道:“我要在这接引一个人,但现在还不到时候。”
她大方道:“你想要留在这玩一会,还是我送你回去?”
“可你还没告诉我这是什么地方呢!”
祝新年赶紧追问,但身后却传来了裴少桥的声音,他回过头去,身边景象却瞬间千变万化,他好像身处时光隧道中一般,灵识被瞬间拉回了现实。
他茫然睁开眼睛,眼前似乎还留有曦女最后浅笑着凝视着他远去的模样。
“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
裴少桥扑了过来,一张大脸瞬间把漂亮的曦女的残影冲得烟消云散。
祝新年抬手给了他一巴掌,忽而又觉得可笑,自己怎么会用“漂亮”这个词来形容一台机甲呢?
他坐起身来,只觉自己大概是睡蒙了,才会产生这么荒唐的想法。
“赶紧的,把这些气神丹吃了,庄夫子特意叮嘱等你睡醒了就得服下的!”
裴少桥递过来一个瓷瓶,同时紧张兮兮地打量着祝新年,问他:“你没觉得哪里不舒服吧?”
“不舒服?没有啊。”
祝新年揉了揉眼睛,忽然想起自己好像是在万象阁中,怎么一转眼就回到公斋了呢?
“没有就好!我看你脸色苍白,担心你死了,就给你喂了十几颗气神丹,喂下去之后又担心把你补过头了,提心吊胆一夜没睡等到现在,幸好你醒了,我真担心把你给喂死了!”
裴少桥长舒了一口气,昨天把人背回来后他看祝新年迟迟不醒,便隔一刻钟就给祝新年喂一颗气神丹,喂到最后看祝新年脸色红得要滴出血的模样,好像是补过头气血沸腾了,便连忙收了手。
“我看其他国家也不用派杀手来了,指不定哪天我就死在你手上了。”
祝新年满嘴气神丹的苦味,他运气一试,只觉气海膨胀沸腾,灵力充盈得好像要把他整个人炸开。
他赶紧分了一些灵力给木甲,生怕自己真的死在了裴少桥的毒手之下。
见裴少桥还举着瓷瓶,他气得一把将瓷瓶夺了过来,没好气道。
“还吃,再吃我灵海就炸了!”
他翻身起床,将满满一瓶气神丹塞进了木箱中。
“现在什么时辰了?”他一边更衣一边问道。
“卯初,膳堂马上就放饭了。”
裴少桥问:“你不吃气神丹,饭总是要吃的吧?要不咱们去吃个饭再回来睡个回笼觉?反正学院现在停课,咱们也没什么事干。”
果然对于裴少桥来说,吃饭永远是人生大事。
祝新年简单洗漱了一下,问道:“不是说要下山去给丰谷镇的灾民们重建房屋吗?”
“你还有力气去做那苦活啊?”
裴少桥摇头道:“你昨天引天书之力修补镇山大阵,灵力耗竭累得都晕过去了,庄夫子说让你好好休息几天,估计是不会让你下山去了。”
“那怎么能行?洪儒师兄千里迢迢赶回学院,难道咱们就让他自己去山下干活吗?”
祝新年将世隐明光挎在腰后,带着木甲就出了门。
“哎!去哪啊?等等我啊!”
裴少桥赶紧跟了上去,一边下楼,一边疑惑道:“咱们也没让洪儒师兄自己去干活啊?不是还有其他同学吗?再说了偃师班的不也要去吗?”
他跟着祝新年一路下到公斋一楼,两人跟管事夫子打了声招呼,正要出门,却听见左边楼梯口传来了洪儒的声音。
男生公斋中,右边楼梯上去是新生住的地方,左边楼梯上去是老生住的地方,因为前线战事和天灾的事,大量老生离校,公斋中也冷清了不少。
没想到在这遇见洪儒,祝新年正想上去问问下山的事,却听洪儒沉声道。
“你的性子也该收一收了,这才刚回山,怎么就跟这么多人闹起来了?昨天要不是那两位师弟把你劝回来,你还要跟人家闹个你死我活吗?”
这话从洪儒口中说出来,代表他已经生气了,能把洪儒惹生气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除了黎芦估计也不会有别人。
果不其然,黎芦的声音在楼梯角阴影处响了起来。
“是我被人浇了一身米粥,我浇回去不是很正常吗?我还没打他呢,洪儒师兄你忙了一夜这才刚回来,就不分青红皂白指责我的不是了?”
“得饶人处且饶人,我在舞剑坪上都听说了,人家本就不是故意的,你却不依不饶,非要泼回去,这哪里有半分修真者宽厚待人的风度?”
被洪儒斥责,黎芦相当不服,他提声道:“那你怎么不说他还撞了我呢?我不与他计较,难道还能白白给人欺负了?”
洪儒十分无奈:“人家多大你多大?明年过了升阶考试你就该结业回魏国了,到了王宫官场中,难道也是这副脾气吗?”
黎芦不以为然,冷哼道:“回了魏国我才不会受这种气,就是因为到了秦国才处处忍气吞声,要是天工学院建在咱们魏国,那敢撞我的小子早被我五马分尸了!”
“什么时候你的心性才能改一改呢?将人五马分尸这种话也是能随便宣之于口的吗?”
洪儒叹气道:“你不能总仗着自己的家世横行霸道,这样以后一定会吃大亏的。”
黎芦只当他的警告是耳边风,嘲道:“我会不会吃亏用不着师兄操心,倒是师兄你自己可得当心了,那祝新年后生可畏,只怕你这首席大师兄的位置马上就保不住了。”
他冷笑一声,凑近道:“要是师兄不想被人威胁地位的话,我也可以帮师兄除掉他……”
“你在胡说什么?!”
洪儒厉声呵斥道:“首席弟子这名号是学院对我能力的一种肯定,修真界人才辈出,我也不可能永远坐在这个位置上,就像上一任首席师兄一样,将名号传给我的时候他也是很高兴的,照你这么说,他难道也想除掉我吗?”
黎芦沉默良久,才终于道:“我只是好心提醒你,那祝新年处处出风头,我看夫子们都相当喜欢他,你可是要留校的人,别在结业之前让人抢了你的风头。”
“我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算了,我毕竟不是你的夫子,也只能提醒你不要再与人交恶,你能听得进去便听,听不进去就算了吧。”
这番对话把祝新年和裴少桥都听傻了,能把洪儒气成这样,这黎芦也是有点本事,只是不知道他到底做了什么,竟能让洪儒大清早赶回公斋来劝诫他。
见洪儒他们好像要从楼梯拐角出来,祝新年觉得这个时候双方相遇似乎有点尴尬,于是带着裴少桥想先走一步离开公斋,但事情就是这么巧,宋明方和蒋承光正好从楼上走了下来。
“哎!祝师弟!好巧!”
蒋承光他们在楼梯上跟祝新年打招呼,楼梯下的洪儒和黎芦听见声音,立刻走了出来。
“祝师弟早,裴师弟早。”
洪儒拱手行礼,而黎芦只是扫了他两一眼,并没有半分要打招呼的意思。
“洪儒师兄早,宋师兄、蒋师兄也早。”
祝新年和裴少桥立刻还礼,只是两人非常有默契地避开了黎芦,谁也没跟他打招呼。
被人忽视使得黎芦的脸色更加阴沉了一分,宋明方和蒋承光看见洪儒和黎芦也在,赶紧从楼梯上下来了,对他二人毕恭毕敬行了一礼。
洪儒笑着还礼,问道:“铸甲的事安排好了吗?”
宋明方点头道:“师兄放心,已经跟夫子说好了,但夫子说我们铸甲也学得一般,让我们跟你一起下山去,一边重建房屋,一边再练练偃术。”
黎芦“嗤”了一声,抱着胳膊冷嘲热讽道:“什么都学不会,也不知道是怎么通过升阶考试的,你们这样愚钝的人早在新生升阶考试的时候就该收拾包袱滚回家了。”
宋明方和蒋承光的脸立刻就红到了耳根,他俩低着头不敢讲话,眼瞧黎芦还要继续讽刺他俩,这时祝新年却开口打断了他。
“黎师兄此言差矣,谁也不是天生的修真者,修真路上遇到些困难是很正常的事,所谓世间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只要他俩认真努力,总有学会的那一天。”
“就凭他们俩?”
黎芦冷哼:“再给他们一百年也学不成,这一路半个妖魔都没抓到,净浪费我的灵符了!”
宋明方和蒋承光不敢反驳,只能把头低得更深了。
“黎师兄怎么就笃定他们学不成呢?我倒是看他们天资挺高的,能通过属相测试进入天工学院的就已经是人中龙凤了,能通过升阶考试留下来的更是凤毛麟角,这二位师兄再怎么不济,也定是天才中的天才了。”
黎芦正准备反驳,却被祝新年打断了,只听他扬首从胸腔中发出一声轻笑,问道。
“既然黎师兄的修为凌驾众人之上,那怎么还留在学院中与人斗嘴?早该去开天门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