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俨扶着她靠在身上,如拥软玉,温香扑鼻。
长发未梳,婉转覆在素白中衣之上,如溪水自雪山之巅蜿蜒而下,一半没入玄色披风,一半落在他怀里。
“殿下什么时候回宫?”说话时,她身子动了动,青丝滑落,覆在手背上。
“过子时再走。”李俨从墨色长发中托起她软绵绵的手,手指晶莹粉嫩,害羞似地微微蜷着,“今天中秋,孤想陪着阿棠。”
她“嗯”了一声,乖巧地往他怀里钻了钻。
李俨不自觉目光上挪,小巧下颌以上,唇瓣娇美如花,引人采撷。
他却不敢再采撷了。
又将目光落回她手上,轻轻摩挲着她的手指,低声道:“九月初,池公回京,待到九月中,孤便请旨册妃,腊月初五是个诸事皆宜的好日子,婚期就定在那日,如何?”
池棠正要开口。
突然,“嘭”的一声炸响,劲风扑面,木屑乱飞。
池棠惊叫一声,吓得躲进太子殿下怀里。
“禽兽!放开阿棠!”怒吼声如雷贯耳。
池棠瞬间呆住。
只这一瞬,门口那人便携怒一个疾冲,伸手探到李俨怀里来捉。
不等李俨有所反应,怀里的姑娘便一把将他推开。
“爹爹!”女孩儿乳燕归巢般扑进来人怀中,“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好似受尽了委屈。
怀抱既空,李俨默默站起身,拍去胸前凉意,朝池长庭微微颔首,道:“池公怎得提前半月回京?”
池长庭正被女儿哭得手忙脚乱,一听他说话,顿时勃然变色,一手抱住女儿,一手抬起。
“铮”的一声,长刀出鞘。
池棠吓得眼泪都没了,忙抱住他的右臂:“爹爹!冷静点!冷静点!”
池长庭将她拉了下来,杀气凛然地瞪着李俨:“别怕,爹爹在,谁也别想欺负你!”
池棠在他怀里急得直跳:“没有啊!殿下没有欺负我!”
池长庭杀气一敛,看了看满脸焦灼的女儿,又看了看神色略显尴尬的太子殿下,压低声音问道:“没欺负你?那你哭什么?”
池棠腾地红透了脸,嗫嚅道:“我就是看到爹爹回来太激动了……”
池长庭并没有因为她的解释就此作罢,而是皱着眉仔仔细细将她打量了一遍,
披散的发,哭红的眼,身上披着太子的披风,里面穿着——
“你又穿着寝衣跑出来!”池长庭气得脸都青了,“我上次怎么说的!你可有半点把爹爹的话放在心上!”
池棠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我、我、我——”
李俨轻咳一声打断她,淡淡道:“阿棠没有跑出来,是孤闯进来。”
话音刚落,就见池长庭横眉冷目,刀尖以对。
“若不提前半月回来,倒不知自己所托非人——”刀尖缓缓转了半圈,将暖黄烛光反射出冰冷杀气,“殿下就是这样照顾阿棠的?竟是我引狼入室了!”
“爹爹……”池棠着急地拉了拉他的袖子。
李俨看了她一眼,却是眉目一软,道:“池公误会了,只因今天中秋,阿棠又有些心绪不佳,孤来宽慰宽慰她。”
池长庭冷冷一笑:“半夜三更,宽慰宽慰?”
所以他刚才看到的搂搂抱抱、卿卿我我就是太子殿下的宽慰?
李俨点头:“确实如此。”
池长庭又是一声冷笑:“你当我瞎吗?”话音未落,突然手中刀光骤长,划向李俨左臂。
李俨躲闪不及,上臂被划破一道口子。
“殿下!”池棠吓得面无血色,丢开池长庭朝李俨扑去,却被池长庭拉住,半分也逃离不得。
太子都见血了,这事可就闹大了!
倚在门口的朱弦终于没好意思再看下去,用力咳了两声,道:“太子殿下说的都是真的,棠棠今天心情很不好,说好的宫宴也没去,太子是担心她也过来看看——”见池长庭回头看她,神色越发端正,“真的是宽慰,我一直看着呢!”目光闪了闪,“也就是宽慰到后面就……嘿嘿,你也是过来人嘛!”
“你不是外出赏月刚回来?”池长庭冷冷问道。
朱弦讪讪一笑,道:“我这不是开玩笑嘛!池师兄交代了我好好照顾棠棠的,我哪敢丢下她自己去赏月?”
池长庭冷笑一声,拿刀的手还是没有放下。
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半夜三更来找心仪的姑娘,心里能想什么?以为他不懂吗?
就算一开始是想宽慰,等心上人在怀时,什么龌龊的想法冒不出来?
池长庭一想到这里,就恨不得给李俨再来个几刀,最好打断双腿,让他以后爬都爬不进来!
然而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他还只是想想,女儿就急了。
“爹爹!你听我给你解释!”池棠扒着他拿刀的手道。
“你给我解释!现在就给我解释!”池长庭冷冷道,刀尖还是纹丝不动。
边上朱弦突然嗤笑一声,阴阳怪气道:“哼!我爹从来不对我生气!”却是学了池棠说过的一句话。
“闭嘴!”池长庭冷冷瞥了她一眼。
池棠忽然眼眶一热,满心焦急烟消云散。
这是爹爹啊……
爹爹不会真的伤害太子,更不会真的恼她,他再生气,也是这世上对她最好的爹爹。
池棠吸了吸鼻子,抱住他的胳膊,软软道:“爹爹,你回来太好了……”
池长庭瞥了她一眼,冷笑:“少来这套!给我解释!”
池棠一点也不怕他了,转头对李俨道:“殿下先回去吧——”
“我让他走了吗?”池长庭怒道。
几个月不见,女儿竟然不听话了!
池棠拉着他的袖子,道:“爹爹,让殿下先回去吧,我有话要单独跟你说。”
池长庭瞥了她一眼,冷笑。
出息了!居然跟他玩缓兵之计?
“是不是芳姑的事?我可以听吗?”朱弦突然插了一句。
池长庭目光一动:“芳姑?”
池棠点了点头,突然泪眼盈盈:“我今天见到芳姑了……”
池长庭看得惊疑不定,终于收了武器。
……
朱弦当然不可以听,悻悻地被赶走了。
屋内只剩下父女二人并一个夏辉。
池长庭拄刀坐下,冷冷看了她一眼:“什么事?说吧!”
池棠看着他,顿觉浑身一松,在他身旁软软地跪了下来,压抑许久的悲愤与惊恐齐涌而出,令她瞬间湿了眼眶。
“怎么了?”池长庭看得心疼,一时顾不上同她置气。
池棠猛地抓住他的手,低声抽泣道:“爹爹,芳姑说,阿娘、阿娘——”
池长庭脸色瞬变:“你娘怎么了?”
池棠咬紧牙关:“她说,阿娘、阿娘是被齐国公派人毒杀的!”
说完这一句,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