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沅有了可以肆意撒娇的人,哭得更带劲了,如个泪人似的。
她伸出小手,摸了摸被扎的脖子,委屈巴巴道“呜呜!疼……疼死沅儿了!”
冀漾用衣袍擦净沾染鲜血的手后,这才给花沅抹去脸颊上的泪水,心疼道“沅儿,是哥哥无能,没能照顾好沅儿。”
听了这话,花沅不忍他再自责,吸溜下鼻子,收回未流完的泪水,问道“那冀公觐的鬼魂,为何会这般痛苦?”
“枉死的灵魂,倘若未能超度,便会每间隔七日,再反复经历一次,当初被杀死的情景,是以场面会很血腥。”
冀漾一想起那个所谓的父亲,心里只觉得嫌恶。
花沅掰着小肉手的手指,算了算,道“那冀公觐的七七,不是昨夜?”
冀漾微微摇头,道“准确说是昨夜早子到今夜晚子,才是他的七七。”
“何为早子,晚子?”
对于每夜早巴巴睡美容觉的花沅,哪里会知道时辰的区分?
冀漾宠溺道“亥时后,称为晚子时,而丑时前称为早子时,晚子时属于当天,而早子时属于隔天。”
“哥哥懂得可真多。”花沅目露崇拜之色。
“欲言千古事,须读五车书。”冀漾莞尔。
检查着她颈部的伤口,细嫩的皮肤倒须钩子刮得隐隐渗出的血迹。
他心中疼得直滴血。
“不,沅儿还是莫要读书了,太辛苦,有什么想知道的事儿,便问哥哥!”
花沅瞄着阁臣大人紧张自己的模样,有种捧在手心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幸福感。
美得不禁哧哧的乐。
冀漾虽不知小丫头为何而笑,但瞅着她开心,心中便舒坦,遂也跟着一起笑。
忽然,感到一股阴气袭来,花沅鸡皮疙瘩直冒。
无意间一瞥,大惊道“鬼……鬼啊!”
冀漾早便瞧见,那被邓常恩匆匆逃遁,遗落下的冀公觐。
他是被邓常恩攫取的新魂新魄,乃煞气汇聚而成,冀漾的剑根本刺不着。
否则,他定是新仇旧恨,一起清算。
冀公觐欲要让冀漾助自己复仇,但心知肚明棺材子与自己的隔阂。
“棺材……冀漾,你祖母曾教过为父五伦,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
冀漾连个眼神都未给冀公觐,对着花沅轻声道“来,沅儿慢些,哥哥抱着,咱们走。”
登时,无相铜炉中的幽光大盛,冀公觐厉鬼狰狞的面目全然显现。
他瞪着猩红血眸,双手向虚空一伸,颈部上的伤口,再次重新裂开。
漆黑的夜里,山坡上阴风呼啸,吹得残叶狂舞,鬼影纷乱从无相铜炉中倾斜而出。
无数只厉鬼由青烟凝聚而成,或呲着牙、或瞪着眼、或呜咽哭泣。
鬼影阴冷的嚎叫着,发出阴森诡异的笑容,还有被斩首的无头鬼,魂魄呈现出腐烂尸体的状态,流出来黯黑冰凉的臭血,蜿蜒覆盖周边的荆棘。
举着一双双化为白骨的利爪,朝着冀漾、花沅围涌而来。
夜雾不知何时袭来,四周雾气升起,仿佛雾锁烟树,无处不能嗅到血的腥味。
花沅心中怕极了,只觉得一股寒意穿透骨缝。
这些邪祟之物,碍于冀漾双肩与头上的阳火阳气极盛,三花聚顶,不敢沾五尺。
面对命格极贵之人,鬼物不得近身,只能在其周围张牙舞爪,并吐出阴风吹向二人。
冀漾无所畏惧的回视厉鬼,遂这阴风仿佛长了眼,专绕开他,奔着他怀中护着的花沅而去。
小丫头生于七月十五的盆盂兰节,怕是最容易吸引鬼物……
阴风拍得花沅双眸酸痛,神志也开始恍惚,忽觉自己的双眸,视物变得说不出的朦胧。
如此一来,将花沅心中的惧怕,又添上三分。
她扭着脸不敢去瞧袭来的山石残叶,身体也跟着越来越冷,很快小腿儿便瑟瑟哆嗦起来。
面对此情此景,冀漾的脸不透一丝温润,眸色冷得都能结成冰。
仓卒之际、咫尺之间,冀漾想也不想,右手揽紧花沅,左手持长剑。
剑尖上仰,两刃向东西二方猛扫而去,一股诛仙杀神,浑厚雄劲之极的剑风凌空而起。
回剑横掠,垂锋斜下。
抬脚又是一扫,将无相铜炉踢翻,从下向后挽剑花,由上斩下,剑尖向东,扬剑向天,用内力狠狠斩去。
瞬间,无相铜炉化成了铜粉,被阴风一吹,飞散在空中,同夜雾融合在一起。
冀漾强压下清冽的寒气,柔声道“沅儿莫怕,可还记得哥哥说过,人身上有三把火,只要一怕,真火便会扑扑闪闪,摇曳不定。
在左观右盼之时,头颅带风,口鼻还要呼气。
这一出气,很容易将肩头上的两把阳火吹灭,这阳火倘若一熄,那恶鬼定是要将此人缠住,抓了做替身。”
听了这话,花沅努力的点点头,闭上眸子,又往冀漾怀里钻了钻。
心中腹诽不已。
黄鼠狼专咬病鸭子,真是晦气到家了,接连不断的欺负她,逮住蛤蟆攥出尿,自己不就胆子小点儿,竟被逮住不放了!
不过就算有点冷,也没关系,躲进那伟岸的怀里就行了。
想通缘由,花沅心思一稳,随心、随意,将自己的身心融合在茫茫苍穹之中,那阴风朔朔虽依旧肮脏浑浊,可却再同自己无关。
闭眼之间,弹指一霎那,阴风嗖的一声旋转而下,好似被花沅肩头猛然窜出的阳火压退。
败退的百鬼化成一屡屡青烟,迫切从二人身旁溜走,逃窜而去。
但唯独已化作厉鬼的冀公觐,虽后退数步,但依旧未曾离开。
他厉声质问道“自古以敬为先,顺者为孝,你如今竟敢忤逆不孝?”
“在十六年前,你亲手将我送上那艘龙舟上的那刻起,你我便早已没了父子之情。”冀漾面无喜怒,眸色冷凝。
冀公觐上前一步,抬手指着冀漾,怒道“那整整五年的养育之恩呢,你要如何还给老子?”
冀漾将怀中花沅拥得更紧一些,捂住她的双耳,冷笑道“当年将我作为‘礼物’的报酬,不是早便给到你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