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冀漾的眼眸如同浸在冰中,流露出的神色让人不寒而栗。
薄薄的唇色淡如水,缓缓开口,道“老夫人亲自给孙子定下的亲,为何伯府不知?
一个外嫁之女,回娘家瞎参合,还给重孝的侄子提亲,这不是越俎代庖又是什么!”
后面这句话,冀漾是对着冀二姑说的。
冀二姑找媒婆时,不敢说是给大名鼎鼎的冀帅做媒,是以,王媒婆不知冀漾的真实身份。
她做了一辈子官媒,什么暴脾气的人没见过。
但凡只要不揍她,她就不怕。
她侃侃而谈道“小哥儿啊!你这么说没用,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王媒婆我也年轻过,自然懂得,可万事总要讲究个先来后到吧!
人家伯府和荣家可都是门阀世家,两府门当户对,且已经有婚书为凭证,上报了月老大仙的……”
“休要败坏人家姑娘清白名声,既然王媒婆说有婚书为凭为证,那就拿出来瞧瞧,令冀某开开眼。”冀漾打断王媒婆即将要说的话。
他的一双眸子光射寒星,剑眉浑如刷漆,胸脯横阔,涌出万夫难敌之霸气。
这种霸气可不是谁都有,那是沙场上锤炼出的。
登时,王媒婆被吓得够呛,退后几步,暗自请示冀姆觐。
冀姆觐示意碧草把婚书拿出来。
这时的碧草,哪里还有被冀漾发现偷窥时的慌乱?
她腰板挺得笔直,满脸幸灾乐祸。
她早就看花沅那个所谓的公主不顺眼了,如今,冀帅可是要娶平妻了,真真是苍天有眼!
碧草站得离冀漾远远的,但又隐藏不住对冀漾的爱慕之心。
她小心翼翼的从袖兜里拿出,那张画着鸳鸯戏水的婚书。
清了清嗓子,用所有人都能听清的洪亮嗓音,一子一顿,道“冀、荣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
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
但碧草念到最后两眼圆睁,卡住说不出声,停顿了好一会儿,众人都没等到下文。
“继续啊!有不认识的字吗?”王媒婆撸下袖子,抚着头上的银簪。
碧草是陪在冀姆觐身边做大丫头的人,读的书绝对不少!
她会有不认识的字?
但自是因为认识才念不出来。
众人的目光全部其中在碧草身上,准确说是那张婚书上,个个垫着脚尖,望眼欲穿。
王媒婆瞥了眼碧草,神色不耐。
真是个奴籍的玩意儿,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她利落抢下婚书,大声接着念道“结婚人,男冀遵、女荣卉。”
霎时,底下一片议论纷纷。
几个书生也开始打趣嬉闹。
“原来是伯府次孙,还以为是咱们的冀帅呢!”
“记得那伯府次孙早就成亲了,当时场面很大,对方还是个商户女,如今平妻都能是小荣阁老的嫡女,那小爷我是不是能再尚个公主?”
“别做梦吧,就你那揍性!不过冀遵这下可要翻身了,那荣卉虽是名声不好,可身世和脸蛋皆不错。
再说人家官宦人家是有陪嫁丫头的,是个主子就能要了身子,可比勾栏院的干净多了,若是我能娶了荣卉多好,反正顶多是个平妻……”
且不说,边亚燑的脸色煞白,就是冀二姑都是一惊。
男方什么时候变成冀遵了?
应该是冀漾的啊!
难道这是有人在她们计划之后改的?
众人的嬉笑、怨毒、怒骂、全部集中在了王媒婆身上。
王媒婆不明所以,姑娘姓荣,这后生也姓冀,没问题吧?
字也没念错啊!
大家伙这是怎么了?
真是倒霉的媒婆,两头挨骂,白丢了人。
冀漾的推波助澜已经结束,嘴角勾起一个冷笑,静静看戏。
花沅就等着这一幕了,两只眼睛都不够使唤的。
痛快!
除了男方的名讳和生辰八字,其余的那些证婚人和长辈的名字,这些都不用改。
阁臣大人可真是个好哥哥,竟是为庶弟操心终身大事。
之前荣卉得罪了荣贵妃,差点进了宫,幸好荣吉求了圣人,这才给放出宫来。
也幸亏这事知道的人少,没有坏了荣卉的闺誉,不然那才叫无人敢娶。
可是边亚燑心比天高,竟是想给女儿攀高枝,之前瞧上了圣人,盼着荣卉诞下皇嗣,圣人再早早的驾崩,她好当新皇的外祖母。
如今,被荣贵妃厌恶,又来惦记自己。
人可以不要脸,但不能不懂得天高地厚,缺了自知之明!
荣卉段然是嫁不到门阀世家了,名声自然更经不起退亲这类事的糟蹋。
荣家必会退而求其次选个有学识,又一心依赖于荣家门楣的女婿,日后也好作为荣家的助力。
冀遵则勉强合适,是以荣家为了大局定会成全。
与其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
如此,冀遵既有荣府做靠山,又有了荣吉这个小阁老的岳山大人,此番名利双收,根本就没有理由拒绝。
“男方冀遵,女方荣卉。”这八个字如同寒风化成的利剑,把边亚燑刺得遍体鳞伤。
霎时,她喉头用只觉一阵腥甜,嘴角缓缓涌出一丝殷红,顺着嘴角蜿蜒而下,滴在地上,扎起一下片尘土,就连衣袖里的手心,也被指甲穿破。
边亚燑的眉眼里如结了一层霜,冷笑着擦了擦嘴角的血迹。
苍天无情!
她绸缪安排的这一切,居然转眼成空!
她明明亲眼看见婚书上面写的是冀漾和荣卉,如今这婚书里的名字,怎么却变了?
边亚燑忍不住拿着婚书仔细的瞧了又瞧,看了又看,恨不得盯出一个洞,但婚书竟没有一丝涂改的痕迹,这世上谁又会有这样的本事?
她只觉得全身无力,眼前一片模糊,记忆也开始混乱不堪。
忽然人群间让出一条小路,一身形欣长的男子漫步走来。
他身着白色纱衣,袍裾随风敞开,露出雪色直缀长袍,腰束月白祥云纹的宽腰带,挂了一块玉质极佳的青玉,散发着几分文雅之气。
脸上的表情虽然悲伤,但眼角暗藏的笑意却透露出意气风发,这人不是冀遵又是谁?
冀遵缓缓停在边亚燑旁边,红着眼眶,感伤道“伯母,祖母生前将卉儿许配给我,我万分感激,您放心,日后我定会替您照顾卉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