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贵妃难得遇上她愿意教导的孩子。
话茬子这一打开,不待花沅开口,便径直说下去。
“边振明把这次屠村记载成了瘟疫,上报朝廷,一律焚烧尸首,挫骨扬灰,朝廷嘉奖的诏令就在路上。
只不过执行的出了岔子,祝茂将掩埋的尸首挖开,后又顺藤摸瓜找到证据。”
“竟是如此!”花沅当然知道这些,阁臣大人议事时没有背着自己,所以她都听来了,只不过不好表露,佯装惊讶。
荣贵妃不知小丫头把自己也算计里面了。
她手里端着一盏香薷饮,慢慢啜一口,道“不仅如此,圣人派心腹连夜审讯灵岩寺里留下的活口。
结果发现残寇均被一剑割喉,所以根本没有证据,证明是林淑清主使的此事。
就算再追根究底,也仅能查到是边振明为了掩盖失职,才罔顾礼法,如此那罪责可就微乎其微了。”
“这般他们也会恨我师傅这个灵岩寺方丈的,如此恨屋及乌,可谓是恨沅儿入骨。
所以,娘娘才一而再的求圣人,给沅儿加封。
这不仅是宠爱,还是娘娘帮沅儿保命的手段。”
花沅唇翕动几下,声音细微。
荣贵妃露出孺子可教的神色,脸上笑容更是温柔和气。
微微颔首,道“还算聪明。
荣府在外人看来是鲜花着锦,实则烈火烹油。
可是如今朝中情势刚刚稳定些,鞑靼又来势汹汹。
女人的底气,除了夫君的看重,就是来自娘家。
眼下,荣府根本没有能支撑的男人,只有林皇后的长弟瑞安侯、仲弟安仁伯,能担起重任。
是以,近期沅儿必须收敛些,一个不小心只怕又成了荣国公那般下场。
当初权倾朝野,后来却是人头落地。
只有谨慎行事,才可保朝中屹立不倒,一生安然无恙。”
“娘娘,日后沅儿定要嫁个顶天地里的男子,给娘娘撑腰,做您的底气。
什么林氏一族,林皇后,日后给咱洗脚,都不配!”
花沅坐在椅子上,晃着小脚丫,神态极为自然的说着大逆不道之言。
荣贵妃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翻了个白眼。
“哎呦,看把你能的,殷霱那孩子就不错,人家可是国子监第一才子,名声极好。
他的母亲赵梅馨又是本宫的奶姐妹,知根知底,谅她们日后也不敢欺负了你。”
“娘娘不觉得我师叔更好嘛?他可是胜了殷霱的男子。”花沅仰着小脑袋望着她,出言试探,眸子滴溜溜直转。
她寻思着,让荣贵妃给自己赐个婚呢!
圣人对荣贵妃言听计从,只要荣贵妃同意,圣人肯定没意见。
待她先给吹吹风……
闻言,荣贵妃轻笑起来,姿容濯如春月柳,滟如水芙蓉。
她直言道“人家可是帝师的师弟,能瞧得上你么?”
“娘娘方才还夸我呢,这会就看不起沅儿了!”花沅的小心脏经过千锤百炼,早就不怕这些打击了。
她依赖的蹭了蹭,荣贵妃的肩头。
金大腿的恩情无以为报,唯有教会他情爱。
吃他的,喝他的,用他的,再把他整个人和心,通通霸占过来,她才算是报恩。
荣贵妃抬起如玉的皓腕,捏了捏她的小脸,道“倒不是这么说,咱们不是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嘛?
玄黓虽然看着温润君子,实则性子不好拿捏,说不好再起什么幺蛾子。
日后若是想要纳个美妾,咱们给想办法弄死,倒也清净。
可就他怕想不开,也跟帝师般,遁入空门。
到时候你连哭的地方都没有,世人还只会说你不贤惠。
人言可畏啊!”
“感情娘娘是想找个好拿捏的……”花沅不以为然,小眼神瞄了她一眼。
这次不同意赐婚,没关系,她下次还接着说。
早晚有一日,会被自己给潜移默化了的!
荣贵妃扯了扯唇瓣,道“这可不是本宫多想,这种有大智慧的人,通常不按常理出牌。
就依着世人追求的荣华富贵这些,玄黓可瞧不上,说不好哪日就得道成仙了。
找个踏实的人过日子,知冷知热的,比什么都强。
你好好学学本宫对圣人,待你学会个皮毛,就够你受用一生了。”
花沅像是被她猜中了心事,脸色一白。
阁臣大人衣袂翩翩,仙气四溢。
做起参禅悟道什么的,真是毫无违和感,就她这个人见人爱,嘴甜的小美人,他愣是考虑再三,这让她内心挣扎,而又乏力。
要是别人参佛什么的,她只会笑话句附庸风雅,可阁臣大人长得那么好看,红尘俗世哪里能烦扰的了他?
若是哪日真遁入空门,她也是信的。
殿外。
冀漾缓着步子来到窗棂前,负手而立,细碎的光芒洒在他精致的面庞上,黑沉如墨的眼眸,如静湖般深不见底,暗藏汹涌。
他漫不经心的端详着母女二人的悄悄话,小丫头珠玉落盘的嗓音,随着清风滑过耳畔。
他宽袖下的指间轻捻荷包,那是小丫头亲手绣的小橙子荷包,讨喜的图案与他的气质不符,可他依旧佩戴。
他以为自己暗示的够明显了。
可眼下……他要如何证明自己不想遁入空门,难不成非要去花天酒地?
想必那般……小丫头第一个不饶自己!
虽他稀罕看她张牙舞爪的模样,却舍不得她对自己失望……
倘若不是因为身中无情药,他早就回复小丫头了,绝对高举双手赞成。
至于留着她同殷霱的婚约,不过是省的那些歪瓜裂枣觊觎小丫头。
毕竟小丫头长得讨人喜欢,嘴又甜,还得了贵妃和圣人的青睐,想娶她的青年才俊数不胜数。
至于殷霱想娶他的小丫头,是万万不可能的,男人看男人,才能看到内心,那人时刻戴着不近女色的面具,实则好极了女色,绝对不可托付终身。
荣贵妃是小丫头生母,他希望自己能得到她们母女共同的认可。
花府。
林淑清等人被锦衣卫如垃圾般“送回”花府。
这次她们没有被任何人迎接,甚至灰溜溜地从角门而入。
林淑清熏了艾草,又沐浴更衣,穿着一件绛紫色色百花刻丝银鼠袄,水绿盘金彩绣绵裙。
头上戴着超宽的抹额,遮掩住额头上“盗、夺、劫”三个大字的疤痕。
脸上透着几分病态的白,连嘴唇也有些干涩。
真是无妄之灾。
就因为去街上看受了一点皮外伤的花佳,说了一句似是而非的话,她这个世家的大娘子愣是被关了半月的诏狱。
名声尽毁,威严扫地……
唯一庆幸的就是,她上面没有长辈,否则不是关入家庵,就是要速死,求个清白名声了。
说她贪生怕死也罢,爱慕虚荣也好,总之她可不欲遁入空门。
就荣毓莠那顿顿水煮萝卜白菜,连点油腥都不粘,她断然是难以下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