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维等人在壬队的协助下,很快爬上了岸,再继续灭火。
各个都快累成了吐着舌头的大犬,湿衣上早已经分不清是淌下的水渍,还是汗珠。
花沅粉唇翘起,眉眼飞扬,见屠维很怕被她揪出来的样子,没有再理会他。
她轻轻地拉扯冀漾的宽袖,道“哥哥,沅儿冷!”
冀漾垂眸,发现她头发湿哒哒地粘在额角。
抬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又摸摸了她身上的衣衫,都是潮乎乎的。
又撇了眼,还在滴着水的大水桶。
幽幽的冷睨了屠维一眼。
屠维就算不回头,都知道自己被盯上了。
只觉得芒刺在背,连汗毛都根根竖起。
他抬起手臂擦去额头上淌下的汗珠子,收紧下颔,努力保持提着水桶往前走的姿态,迈着像鸭子般的步伐,僵硬异常。
完了,这回彻底惹怒漾哥了!
还记得漾哥有挑断仇家手筋的习惯……
会不会也挑断自己的手筋脚筋?
或者用对待敌军战俘那般,五马分尸,切碎了喂野狗?
咋办?
要不要给戍边的祝茂写封求救信?
他大哥说十天干,就指着自己传宗接代,延续香火呢!
他们定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在有子嗣前,就惨死的!
在冀漾这一个眼神中,屠维心里上演了一出苦情的西厢记。
冀漾没空搭理他,赶紧脱下自己的外衣,给小丫头的披上。
神色严肃而认真。
夜风本就阴寒,打在潮湿的身上,娇娇柔柔的小丫头,岂能不受寒?
“哥哥,沅儿脚疼,在挟持时被木桶砸的……”
花沅被谁砸的,不言而喻。
冀漾二话不说,抱着小丫头回了竹楼。
心中又暗暗给屠维记上一笔账。
竹楼熟悉的一切让花沅有了安全感,见了松软的小被窝,赶紧钻了进去。
山里的夜,冷得异常,她都忍不住打哆嗦。
冀漾仔细给花沅压好被角,便去厨房煮了姜汤,还特意加了黑糖,过滤出姜渣。
晾温后,他又拾阶而上,回到卧房。
花沅睡得香甜,被脚步声吵到,不满的把小身子翻了过去,留个后背给他。
冀漾将小丫头从被窝里挖出来,用手臂圈住。
缓缓喂给到她的小嘴里。
“先吃些姜汤,祛祛寒气。”
“嗯嗯!哥哥也喝。”花沅累得连眼皮都睁不开,借着他的大手,半瞌着眼就喝了下去。
冀漾抿起唇角,嘱咐道“以后可不许在夜里乱跑,知道吗?”
“沅儿只是担心哥哥饿到,才给送夜宵去的,平常我哪敢擦黑出去?
沅儿最怕黑了。”
花沅很是乖巧的狡辩着,一副完全为他牵挂的小模样。
她猛地睁眼,继续道“对了,灵岩寺大火一事,是残匪做的,还是边振明?”
“十有八九是边振明,官府的人已经来了,且来的还不少,正找寺中的大和尚录口供呢!”
花沅想着历历在目的残尸,心头不是滋味。
“林淑清故技重施,三年前也是如此。
不仅是寺里的僧人和香客,还有邻近的几个村子,都被匪寇给祸害了。
无辜的人接连横死,无数家庭支离破碎,曝尸荒野。
最后,那些人的亲朋,还被花克勤当做刁民给处理了,很是可怜。
哥哥,帮帮他们吧!”
“我会安排下去,所有亡人的安葬费,都按照兵士的三倍给其亲朋。”
冀漾瞧着床榻上娇小的一团,心头微软。
花沅颔首,道“都是辛苦劳作的农户,不入俗世的僧人,凭着汗水吃饭的质朴人,如今被无故屠杀,着实无辜。
其实若不是沅儿毁了林淑清等人的容貌,灵岩寺和村民们,也不会遭受如此浩劫。”
“这是什么话?
当初可是沅儿给她们引荐到玄和处,去医治的?
是沅儿把她们请上胜归山的?”
烛火摇曳,倒影婆娑。
冀漾腰间勒着一条白色短须绦,将刚劲地腰身极好的勾画出来,显得身姿修长,姿容俊逸。
见花沅摇头,他继续开口。
“既然皆不是,那又有何愧疚,难不成就放任林淑清使坏,沅儿就不能还击回去?”
花沅把头埋在被子里,嗡声道“可是沅儿瞧见那么多无辜之人惨死,心里难过。”
“世上就没有旁人,要去为坏人买单的道理,这些通通不干沅儿的事。”
“哥哥真好,是天底下最好的人。”花沅拉着他的宽袖,摇了摇。
她的视线过分依赖,冀漾不得不回视过去,眸里仿佛蕴着清冽的光。
“罢了,明日我再出一笔银钱,给禅院所有的佛像重塑金身,披上金缕衣,再为这次枉死的众人,供上千盏酥油灯。”
花沅的心脏重重地跳了一下。
阁臣大人不仅长得好看,心思还十分体贴。
好得让人,再看不到其它。
让人不得不生出占为己有的心思……
有些大胆的想法,破土而出。
这让她莫名的有些心虚。
花沅微微撅着嘴,软萌道“哥哥,沅儿不敢睡,一闭眼就是尸横遍野的画面。”
冀漾心中愧疚。
他无法想象,小丫头在独自面对那地狱般场景时,有多恐慌。
偏偏她在明知危险的情况下,却亲自去山匪的眼皮底下放穿云箭。
还不知,要怕成什么样子。
终究是他大意了。
花沅见他意动,咬住粉唇,紧张的抠着手指。
试着道“哥哥,沅儿的床够咱两躺下的,您坐着怪累的,一起躺下吧!”
月色撩人,从窗棂照进竹楼,把人衬得朦胧。
冀漾迷迷糊糊地就被花沅拉进她的小被窝,还不知何时脱掉鞋子。
他直到躺下来,脑子还迷糊的,根本不知发生了什么。
有点反应不过来……
难道是同屠维在一起的时间久了,也被过了憨气?
花沅温柔地依偎在他怀里,轻声道“只要有哥哥在,一直陪着我,沅儿就什么也不怕……”
她嗅着熟悉的皂角味,把小脑袋依偎过去,搭在他的肩头。
冀漾感受着小丫头的触碰,咯噔一下又坐了起来,趿着鞋就往外走。
小被窝随着他突兀的撩开,里面那点热乎气也散开。
“啊...嚏!”花沅吸溜着鼻涕,眼底浮现水雾。
拽着他的宽袖,不松手,道“哥哥别走,沅儿怕!”
冀漾的脚底如同生了根,种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