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澧州绕道黔中,再北上长安。
一路走来,灾情各异,却无不枯败腐朽。
直到进了京兆府境内,才有了明媚秋色。
八月十四,申时。
漫山如染的牛首山下,一座小小的山神庙极不起眼地立着,旧而不破,颇有几分古朴韵味。
牛首山虽然来的人不多,但也不是什么人迹罕至的地方,这座无人庙宇是由附近山民和过路人供奉的。
钟迟迟和乔渔一起进京的时候,还曾在庙里住过一夜。
怎么也没想到这座只容得下三十多人的小庙里,竟然藏了一个大秘密!
“应该在这里……”里里外外找了一遍后,阎青指着一块大石头,怯怯地看了李长夜一眼,说得不是很有底气。
那块大石头足够一人多高,整个嵌进了山体里,只留了半臂的厚度在外面,怎么看都是山的一部分。
李长夜没有说什么,使了个眼色,崔离便带着人上去搬石头。
大军还在金州境内,为了行动隐蔽,这次来的只有钟迟迟、李长夜、崔离、辛别、欧阳徐以及五十名百骑高手。
还有阎青。
就是曾经钟迟迟住常乐坊时的邻居,后来女承父业进了将作监的阎小娘子,阎青。
这次薛瑶远嫁吐蕃,陪嫁单子是李长夜亲自给过指示的,远不止金银珠宝这么简单,更有经籍着作、工匠医者等等。
阎青就是陪嫁的工匠之一。
本来也轮不到阎青,她在将作监是有个八品的官职的,何况千里陪嫁吐蕃,路途遥远,条件艰难,怎么也不会挑她一个小娘子去。
阎青是自愿陪嫁的。
“你怎么想的?吐蕃那是你该去的地方吗?”
那么大一块石头,就是上去了十几个高手,一直也搬不下来,钟迟迟索性同阎青说起话来。
虽说阎青已经在陪嫁人员名单上了,但是把她弄下来,也就是一句话的事。
吐蕃那个地方真的不太适合她这样柔柔弱弱的小娘子。
“我阿娘去年生了个弟弟……”阎青低垂着眼眸轻声道,“我们阎家后继有人了,阿爹和阿娘想要我早些嫁人。”
“那也不必去吐蕃吧?”钟迟迟说了这么一句,又说不下去了。
她这阵不在长安,前阵子在的时候,也没想起过阎青,她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娘子,家里要她嫁人,除了顺从,似乎也没其他办法。
“公主殿下说要将乔哥哥葬在吐蕃,问我要不要一起去,我就答应了,是殿下将我加上了陪嫁名单。”阎青道。
她说的公主是指薛瑶。
“后来殿下跟萧郎君说好要先去荆州,我还犹豫着要不要将这个密道告诉崔都督,还好钟娘子你也在。”她庆幸地说。
长安的局势,阎青虽然不懂,但薛瑶懂,一路上多多少少跟她说了点。
阎青知道自己发现的这条龙首山直通大明宫的密道有多惊人,越惊人,她越不敢轻易开口。
开了口则难以取信,取信后则难以解释。
一不小心,就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她不敢。
幸好钟迟迟在。
她的秘密除了乔渔,就只有钟迟迟知道,而她也相信,钟迟迟既相信她,也能保住她。
“轰——”
巨石落地,恍如山崩,震起灰尘碎石无数。
李长夜下意识去拉她的手一起后退,结果拉了个空。
转头一看,钟迟迟已经带着阎青退后两三丈了,倒是他,因为这么一滞,吃了点灰尘。
李长夜一边后退,一边大声咳嗽着,脸色不太好看。
钟迟迟这才丢下阎青朝他跑去。
“陛下没事吧?”她抬起袖子替他擦着脸上灰尘,关切问道。
“有点事。”李长夜淡淡道。
钟迟迟愣了愣,打量了他两眼,实在看不明白他在不高兴什么,便将脸扭开了。
尘埃落定后,原本巨石嵌着的地方已经露出了一个黑幽幽的洞穴,看不出通向何方。
“这个密道的出口在大明宫哪里?”钟迟迟问道。
阎青犹豫了一会儿,才道:“应该是在浴堂殿……”
浴堂殿?
钟迟迟对机关密道也不是一窍不通,浴堂殿住了那么久,她怎么没发现有密道?
看向李长夜,李长夜也是蹙眉摇头:“朕在浴堂殿住了这么多年,怎么从来不知道还藏了一条密道?”
皇帝陛下一开口,虽然没有刻意施压,也吓得阎小娘子小脸煞白:“我、我不知道……”求救地看着钟迟迟。
“或许是出口比较隐蔽——”钟迟迟道,“去看看就知道了!”
“不行!”李长夜想也不想就否决了,冷冷地看了阎青一眼,“万一她是对方派来的奸细,引我们进去然后等在出口一网打尽怎么办?”
阎青脸色更白了,急忙摇头:“我、我不是、不是……”下意识转头看钟迟迟。
不料钟迟迟却点了点头:“陛下说得不无道理——”
阎青只觉眼前一黑,差点没晕过去。
钟迟迟笑着扶了她一下,道:“不过我相信阿阎!”
阎小娘子小脸一亮。
李长夜脸色更难看了:“理由?”
钟迟迟睨了他一眼:“直觉!”
一众人都恍惚了一下。
是有这么回事……好久没听她拿直觉说事了,还当她改邪归正了……
李长夜听她说起过天赋直觉的事,知道她不是说笑,只得悻悻地放过了阎青:“即便她不是奸细,可谁知道这密道有没有其他人知道?”
说完这句,他自己寒了一下。
这密道通往浴堂殿,若是有人知晓,岂不是意味着有人可以直接摸到浴堂殿底下?
“至少我在的时候,没有察觉到浴堂殿有异常。”钟迟迟道。
倘若真的有人通过密道窥视浴堂殿,她住里面不会毫无察觉。
想了想,问阎青:“这密道这么长,只有一个出口?”
阎青弱弱道:“应该是有岔路的,醴泉坊可能有个出口,但醴泉坊我不太熟……西城门外可能也有个出口,但是我没去看过……”
钟迟迟点了点头,冲李长夜莞尔一笑,道:“我一个人去吧,不要找人给我拖后腿了!”
李长夜刚张了张嘴,又闭了回去,眉心依旧未松。
她软绵绵地勾着他的脖子往下,与他前额相抵,柔声道:“你若觉得我可能遇险,那便当作我已经遇险——”
“李长夜,我在宫里,等你率千军万马来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