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阁位于秘书省最深处,平时来往的人就不多,午休时更是人迹罕至。
钟迟迟掠至庭中树上,望着秘阁紧闭的窗门,什么都看不到,然而阁内男子压抑的喘声却断断续续传入耳中。
回望前庭,已有官吏陆续返回,倘若有人进到秘阁外,或许还听不见里面的异动,但紧闭的门窗迟早引得外人破门而入,到时候也不用听了,用眼睛看就行!
足尖轻点,身影自侧面横扫而过,如一袭青绫自檐角拂卷,有刚踏入庭内者,恍惚抬头,却什么也没看见。
转到秘阁背面,破窗而入,男人的喘声更加清晰,和着木质桌椅的吱呀摇摆声,轻易勾勒出一幅香艳画面。
没有女人的声音!
钟迟迟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身子却没有半点停歇,直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奔去。
穿过几重书架,终于将厅堂内的情况看在眼里时,钟迟迟不由一愣,停下了脚步。
厅堂内只有两个人,一男一女,正是周云卿和崔文姬。
钟迟迟笑了一声,从二楼扶栏跳了下来,落在崔文姬面前。
“钟娘子!”崔文姬看到她,惊慌皆有,还露着一丝不自觉的希冀。
钟迟迟瞥了一眼面容扭曲的周云卿,摇头笑道:“昨天还提醒过你呢!怎么还是中招了?”
门外已经有人开始敲门,崔文姬脸色煞白,快速低语道:“有人趁午休把秘阁的人都调开了,周少监被下了药直接推进来的,接着他们就锁了门!”
外面的人敲不开门,已经开始推撞了。
钟迟迟看了一眼门内的木栓,感觉支撑不了多久。
“捆了周少监后,我只能把门从里面也锁了……”崔文姬道,复杂地看着已经神智不清的周云卿。
钟迟迟拉开将周云卿捆在椅子上的绳索,挥起手刀将他打晕,提了起来,冲崔文姬笑道:“能绑起来,也算不错了,好歹没真出什么事!”
崔文姬低下头,道:“是周少监让我绑的……”
钟迟迟讶异地低头看了一眼周云卿。
他中的是一种极其霸道的媚药,名叫观音媚,是青楼里常用来调教新妓的,服下后,能教烈女变荡妇,君子如禽兽,虽然在钟迟迟看来算不得最厉害的,但如周云卿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书生,基本是抵挡不住的。
可如果不是周云卿自己配合,崔文姬怎么能将他绑在椅子上?
在中了观音媚后,还能控制住自己,这周云卿,也不是很弱嘛……
“嘭!”的一声,门被撞开时,钟迟迟正好带着周云卿从后窗翻出,顺带把窗给关上了。
至于崔文姬在里面怎么解释,那都是次要的,只要没被捉奸,一切都好说。
钟迟迟看了看手里昏迷后犹自双颊潮红的周云卿,考虑了一下,带去了紫宸殿。
李长夜还在前殿接见兵部侍郎,钟迟迟直接翻墙进了中庭,把人往地上一丢,随手指了个奉宸卫,道:“去把崔舍叫来!”
又指了一个:“去秘书省,把高大监和云定安喊回来!”
高福和云定安先回来的,李长夜也忙完一起来了。
看着倒在地上的周云卿,笑道:“你是去借阅周灵帝真迹,还是去借阅周少监真身呢?”
钟迟迟目光扫了一圈,他会意地挥退了周围的人。
“他中了一种叫观音媚的媚药——”钟迟迟把秘阁里发生的事简单说了下。
李长夜蹙了蹙眉,吩咐道:“高福,传御医!”
“不必!”钟迟迟道,“这药虽然霸道,药效却只有两个时辰,找个地方让他睡两个时辰就行了,过后大概会病一场,除了身子虚上一阵,没什么大碍,也正好叫他回家歇一阵,别让人拿来算计崔文姬了!”
李长夜朝高福点了点头,道:“把周少监扶到偏殿休息,你亲自看着他!”
说罢,揽着钟迟迟一边往前殿走,一边低头凑到她耳边低笑道:“小迟儿怎的对媚药这般熟悉?”
钟迟迟垂眸一笑,又眼角飞起,斜睨了他一眼,语声曼曼道:“因为我吃过啊!”
李长夜一怔,一时分辨不出她说的是真是假。
钟迟迟说完,便抬眸朝前望去,拖长了声音笑道:“崔舍人来得可真快啊!”
崔舍慢吞吞地向李长夜行了个礼,又慢吞吞地向钟迟迟行了个礼,温谦雍然道:“不知钟娘子唤下官何事?”
秘阁的事钟迟迟刚刚才说过一遍,就懒得再说一遍了,只道:“没事,你今天记得去接你家十一娘一道回府,我刚去了趟秘书省,她好像出事了——”
话音未落,崔舍便变了脸色,匆匆向李长夜一拜,转身走了。
钟迟迟微微一怔,失笑道:“这不是能走快一点的嘛……”
……
钟迟迟回到萧府思敬堂时,正碰上耿星儿从里面出来,眉带春色,眼含秋波,一副小女儿娇态。
自从她缠上萧怀璧后,耿星儿见她就没有过好脸色,但是今天大概心情太好,只是轻哼了一声,就仰着头走了。
钟迟迟迈进门槛,笑道:“三郎真是好本事啊!瞧把我们耿娘子哄得多乖呢!”
前方人脚步一顿,回过头朝她微微颔首,道:“卫国公今日遣人上门提亲。”
钟迟迟目光动了动。
之前萧府接风宴上,薛瑛私会过耿星儿,第二天的卫国公府夜宴上,薛瑛也和耿星儿私下见过面。
之前把人封穴软禁在府里做姬妾,这会儿倒是规矩了很多,竟然想到正式求娶了?
但看起来耿星儿是软硬不吃啊……
钟迟迟打量了一下眼前俊雅出尘的萧怀璧,笑道:“所以她来求你收了她么?”
薛瑛那个变态性子,谁能受得了,何况耿星儿现在跟萧怀璧朝夕相处……
萧怀璧淡淡一笑,道:“钟娘子玩笑了,耿表妹只是不愿嫁入卫国公府。”
说罢,仍旧转身朝屋内走去。
钟迟迟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月白儒衫镀着斜晖,似暖还冷。
她出了一会儿神,正要提步跟着进屋,却见他又从书房支起了窗子,铺纸磨墨,神态澹然。
秋月为神,白玉作骨,窗下凝神执笔,垂眸处,令人见之忘俗。
钟迟迟缓步走到窗前,倚在窗台上看着他,轻声道:“崔十一娘今日被人和周云卿锁在了秘阁中,周云卿中了媚药!”
他笔尖一顿,抬起眸来,如乌云蔽月,沉沉默然。
钟迟迟倒是笑了起来,道:“三郎倒也不是全然无情!”
他没有笑,轻声道:“多谢钟娘子相救。”
语罢,继续垂眸书写。
钟迟迟好奇地往纸上看了一眼,才刚看到开头的两个字,便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