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琉瓦蒙尘,庭中花木横生;承欢殿内仍旧是荒芜模样,跟上次进来时差不多。
尽管这次手里提了一个人,钟迟迟落地时,依然没有惊起一丝灰尘。
她小心地把云定安扛在肩上,免得在地上拖出印子来。
他们是真没盯着承欢殿。
上次出的状况,李长夜和崔离大概默认了是她,也就没必要继续守着了。
何况,承欢殿要是出了异样,守阵的人一目了然。
她轻手轻脚地推开后殿门,闪身入内。
到了床榻前,钟迟迟一手捏着锦囊中的法器,一手将云定安朝着床榻上方掷了出去。
这其实就跟投掷一只回旋飞镖一样,用上巧劲,在指定的位置转上一圈就能回来,只不过这次钟迟迟投掷的飞镖体型有点大,但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短短两个呼吸之间,云定安又回到了她的手上,随手往肩上一甩,黑暗中人影一闪,离开了承欢殿。
快到浴堂殿时,果然见四处一队羽林军疾奔而出,直向承欢殿,又在半途分出一个人,向着浴堂殿而来。
钟迟迟无声地笑了笑,从屋顶跳下,落在中庭,将昏睡中的云定安靠在后殿门外,拂去他的睡穴,悄然回了殿内。
解了穴后,云定安睁了睁眼,但马上又被睡意俘获,歪了过去。
钟迟迟解衣躺下后,听见后殿周围有人徘徊了一会儿,便离开了。
她吁出一口气,将被子下不停颤抖的双手交握在一起,才勉强镇定了下来。
择巫者吞之,难道真是万骨噬魂阵?
杨月眠……他想做什么?
是不是也会轮到她……
这一夜,她翻来覆去了许久,才迷迷糊糊睡去。
第二天上午,预知梦做到一半,就被李长夜进来的动静惊醒了。
他一如既往地登堂入室,登床上榻,低声一笑,双唇带着欲念落在她颈侧。
钟迟迟毫不怀疑,如果她不醒来阻止,李长夜能直接吃了她。
他能忍到现在,绝对不是出于爱护尊重,仅仅只是因为打不过她而已。
被她一掌拍开后,李长夜也就停了下来,轻声笑道:“怎么这么困?昨晚又做贼去了?”
钟迟迟轻哼一声,没有回答。
他扶了她起身,招呼了宫女过来伺候梳洗。
梳洗过后,却挥退了所有人,亲自拿了外衫披在她肩上,轻声道:“你想知道什么,就不能问朕?非要偷偷摸摸自己去打探?”
钟迟迟慢吞吞地穿着衣衫,道:“陛下说什么呢?我想知道什么了?”
他嗤笑了一声,道:“你不就是想知道云定安是不是有巫族血统么?哄骗着朕将云定安调到你眼皮底下,你就不嫌麻烦?”
钟迟迟冲他粲然一笑:“不麻烦啊!他长得好看,看着多舒服啊!”
李长夜猛然捏住她的下巴,低声道:“你能带一个云定安去承欢殿,云家其他人呢?一个个带去承欢殿验证不成?”
钟迟迟笑了。
哪有那么麻烦?确定云定安一个就够了。
如果真是万骨噬魂阵,就只对身具巫族血统或修习巫术的人有效,在目标死亡的一瞬间,阵法自动触发,遥隔万里,也能吞噬尸魂。
云妃是早就被人发现了巫族血统的,云妃的父母是布阵者的试探,除此之外,布阵者第一个选择的是云定安。
既然证实了云定安也有巫族血统,可见对方就是冲着巫者来的,再联系云妃的死而无尸,她心里已经有了六七成把握。
“你不想知道云家还有谁有巫族血统?”他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眼睛。
钟迟迟眸光微微一闪。
其实她还真有些事想从他那里知道……
“问朕!”他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眼里的犹豫,目光更加紧迫,“你想知道什么就问朕?”
钟迟迟嫣然一笑,眸光流动,遮去了眼底的情绪。
杨月眠说过,你向别人索取的每一件东西,都需要付出代价,你索取得越急迫,需要付出的代价就越大。
她看着他的眸光神色,似乎也很急迫呢,那么,她能要求他付出什么代价呢?
“真的可以问?”钟迟迟含笑问道。
她原以为谁先忍不住问出口,谁就落了下风,但确实没想到,李长夜会求着她问。
李长夜顿时笑了起来,松开捏在她下巴上的手,轻轻搂着她,轻哄道:“当然!小迟儿想知道什么?你问了寡人就告诉你!”
钟迟迟在他怀里仰起脸,轻声笑道:“那你告诉我,你怎么发现云家有巫族血统的?”
李长夜犹豫了一下。
她笑着戳了戳他胸口:“不能说别勉强啊!”
李长夜含笑在她额上轻吻了一下,道:“是因为迟妃——”
“迟妃?”这个答案倒是出乎她的意料。
李长夜点了点头,道:“朕在查迟妃身世的时候,查到了云夫人祝氏!”
听到这里,钟迟迟就懂了。
“祝氏祖上也曾作巫,迟妃和祝氏有些渊源……”
原来迟依依也是有巫族血统的,难怪杨月眠总是觉得她不如迟依依……
“但祝氏不是巫族正统,又数百年不曾作巫,加上与世人数十代的联姻,如今的祝氏族人中保留巫族血脉的已经不多了,朕排查多年,一直没有头绪,直到吐蕃人开始对云氏女下手!”
他垂眸看着她笑了笑,道:“迟儿大概以为道一是个江湖骗子吧?”
钟迟迟抿唇笑而不语。
“其实道一精通阵法,是他用铜鉴阵证实了云夫人并云妃、云定安三人具有巫族血脉!”
说到这里,他双眸微弯,玩笑般道:“听说具有巫族血脉的人都貌美异常,迟儿容貌倾城,不会也有巫族血统吧?”
钟迟迟含笑摇头:“我没有!”
她只是个孤儿,是杨月眠失去迟依依后,回庸山的路上随手捡的野孩子。
他笑了笑,语气诱哄道:“迟儿还有什么想问的?”
钟迟迟摇了摇头。
她知道李长夜想听她问铜鉴阵,但这些她都知道了。
他轻声一叹,道:“你想做什么,也不肯叫寡人帮忙;想要什么,也不问寡人要,就连想知道什么,也不肯问寡人——”亲昵地捏了捏她的鼻尖,“你这美人儿,怎么这么难讨好?”
钟迟迟垂眸一笑,将脸埋在他怀里,轻声道:“多谢陛下直言相告,如此,我也有件事要告诉陛下——”
李长夜蹙了蹙眉,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