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后,其他细碎的声响也清楚了。
大门口,似乎围了许多人,议论纷纷。
其中一个拔高的少年声音特别明显:“都来看看!都来看看!咱们的长安第一君子,当世柳下惠,竟然玩起了金屋藏娇!”
听到这里,钟迟迟松了一口气,原来只是来闹事的。
“我跟你们说!知人知面不知心!你们别看李长暮那厮人模狗样的,背地里不知道干了些什么肮脏事!”
被撞倒的大门旁,一名锦衣少年正说得义愤填膺,眉飞色舞。
“你们说!李长暮又没娶妻,又没纳妾,这要是好人家的女儿,他直接带回府去不就得了,干嘛这么偷偷摸摸养起来?哼哼!依我看,他一定是养了个——”
“养了个什么?”
身后突然响起了一个清极媚极的声音。
少年顿时僵住了,只觉得这声音从耳中钻入,一个呼吸之间就酥麻了四肢百骸。
而他身前的众人也都在一瞬间睁大了双眼,噤声静默。
只有原本蹲在大门边哀悼破门的少年还有知觉,他站了起来,愁眉苦脸地说:“迟迟,大门坏了……”
锦衣少年听得一声冷笑,接着就被提起来转了个身。
“你刚刚说,李长暮养了个什么?”杏仁般的明眸中冷光流转,少年便觉得自己魂都飞走了。
“养、养了个……养了个……”少年脸上一片痴迷,话都说不利索了。
这样的反应钟迟迟见得多了,冷哼了一声,把少年往地上一丢,居高临下道:“是你砸了我家的门?”
少年被摔得一个激灵,忙不迭爬起跑回她身边,弯腰点头,承认得非常爽快:“是我是我!小娘子你好!我叫王子徽!家住崇仁坊承恩公府,是我砸坏了你家的门,我这就赔!这就赔——”一转头,正要吆喝。
这时,街口突然拐出了一队人,他顿时怔住了。
钟迟迟也看到了,心里“咯噔”一下。
为首的是一名红衣内侍,走近后,左右看了看,径直朝她这边走来。
人群自动分开,领头的内侍走到钟迟迟面前,顿时眼睛一亮,脸上也多了几分讨好的神色:“是常乐坊的钟迟迟钟娘子吗?”
还真的是冲她来的……
事到临头,钟迟迟也懒得心虚了,点头道:“是我!”
内侍微微一拜,道:“陛下有旨,传召钟娘子上殿!”
……
今天是三月初一,朔日朝会。
皇帝在宣政殿视朝,每月只有两次,初一的朔日和十五的望日,因此这两日对君臣来说都是比较正式的大日子。
所以钟迟迟就想不明白,这么个正式场合,为什么会召她上殿?
这么一进去,大概要被认出来了。
认出来就认出来吧!
钟迟迟微微一笑,拂了拂袖子,朝宣政殿走去。
迈入宣政殿的一瞬,殿内突然安静了下来,只剩龙椅上的皇帝陛下犹自漫不经心笑道:“朕倒要见识一下,什么样儿的绝色人儿,居然能让我们家柳下惠——”
话没说完,皇帝陛下猛地站了起来,玉旒激荡声在寂静的大殿内清脆回响。
钟迟迟瞥了一眼过去,勾唇一笑。
内侍在她身后小声地提醒:“钟娘子,见了陛下要下跪……”
下跪啊……
钟迟迟往龙椅的方向又瞥了一眼,动作慢吞吞地作势要跪。
那人笑了一声,抬手虚扶,语声可亲地说:“不必多礼!”
钟迟迟刚弯了一点的膝盖听话地直了回去,微微抬脸,盈盈一笑,大殿中清晰地响起了一阵抽气声。
指尖在扶手上快速敲了几下,皇帝陛下急促地调整了一下坐姿,看得钟迟迟一阵好笑。
这皇帝也太禁不住了吧?
但满朝文武,总有不为所动的——
“陛下!人证已上殿,请审江陵郡王失德案!”
钟迟迟讶异地看了一眼那名义正词严的大臣,又看了一眼文官队列里的李长暮。
李长暮从小就谨慎自律,怎么今天一直有人泼他脏水呢?
“钟迟迟——”龙椅上那人唤了她一声,语气低缓慵懒,带着一丝说不出的旖旎韵味,“有人说你是李长暮养的外室,你认是不认?”
原来是这个啊……
联系起刚才被砸门的事,钟迟迟有些明白了。
她和江陵郡王李长暮从小就认识了,每次来长安,都是借住在李长暮的外宅中,这是被政敌拿去做把柄了。
钟迟迟勾了勾唇,漫不经心地唤了一声:“王子徽!”
“在!”
殿外响起一声欣喜若狂的应和,因为太欣喜若狂了,只一个字都给喊破音了。
钟迟迟受召进宫的时候,王子徽一直紧跟不放,他身份特殊,人又混不吝,内侍只好随他去了。
那位大臣一听到王子徽的声音就变了脸色,周围人纷纷露出了或惊讶或幸灾乐祸的神色,看样子都不陌生。
王子徽连滚带爬地冲到了钟迟迟身前,抬起头,满脸虔诚:“钟娘子有何吩咐?”
钟迟迟含笑问道:“我是江陵郡王外室的事,你从哪里听说的?”
王子徽顿时满脸愧疚:“是我!是我!是我看到江陵郡王来常乐坊比较频繁,就胡乱猜测了,是我的错!我捕风捉影!我信口雌黄!都怪我!”
钟迟迟赞许地看了他一眼,点头道:“你知道错了就好,那你跟这位大人解释一下吧!”
王子徽连连点头,转过身一看——
“父亲!”他满脸震惊,“父亲!你儿我是什么样的人,别人不知道,您还不知道吗?我的话,我自己都不当真,您怎么就当回事了呢?这拿到朝会上来说,也太胡闹了吧?”
一时之间,几乎所有望向王大人的目光都充满了同情和自省。
钟迟迟笑道:“陛下,现在可以证明民女的清白了?”
李长夜握拳抵唇,低低地笑了起来,殿宇高阔,笑声回荡,听得出他心情十分愉悦。
另外一人就不太愉悦了。
“钟迟迟!”王大人铁青着脸,“本官问你,你在常乐坊所住的宅子,是不是江陵郡王为你置下的?”
钟迟迟含笑点头:“是啊!”
王大人精神一振,追问道:“你平日供给是不是出自江陵郡王?”
“没错!”钟迟迟答得很是爽快。
“江陵郡王可曾在常乐坊留宿?”
“留过!”
“如此,你还敢说与江陵郡王没有私情!”王大人轻蔑拂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