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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文锦认识这个人身上穿的衣服,是他娘昨日穿的。邵文锦一边推着那人的背,一边喊着,“娘,阿娘,阿娘!”

喊了许久,都没有得到回答,他本来人就小,又饿又怕,根本使不出几分力气来。

推也推不开,只能就这么僵持在原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邵文锦迷迷糊糊间听到有人在说话,他又饿又困,已经听不太清楚对方的声音了。

只记得自己好像被谁抱了起来,温暖的怀抱让他睡得更香了。

醒来后,邵文锦看着这有些华丽的床幔,下意识的唤了一声,“阿娘......”

怔愣了好一会儿,就有人推门进来,邵文锦抬起脑袋去看,就看到一个穿着暗红色衣衫的男人走了过来。

大多数的男子,都不会穿“红色”这种比较艳丽的衣衫,因为太过艳丽,会让人觉得这人妖邪。

而这个男人的样貌,也称得上妖邪二字,再搭配上暗红色的衣衫,看上去就是活脱脱一个化人的妖物。

那时的邵文锦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好看的男人,对于好看的事物,大部分人都会选择多看几眼。

邵文锦自然也不例外。

那人走到他的床边,坐了下来,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放在他的额头上,微凉的温度让邵文锦下意识的瑟缩了一下。

随后有些疑惑的看着对方,嘴上又下意识的喊了一声,“阿娘。”

话落,却听那个男人轻笑一声,叹了一句,“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啊。”

邵文锦听的不太明白,只是下意识的伸手去抓他的袖子,一边问着,“漂亮哥哥,你看到我爹和我娘了吗?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对方不知道被他这句话里的哪个字戳动了,脸上的笑意不减反增,不过也就一会儿,他脸上的笑意尽数敛去,沉重的拍了拍邵文锦的小脑袋。

“孩子,我去的时候,邵家只剩下你了。”

短短的一句话,让邵文锦整个愣在那里,什么叫做只剩下他了?怎么可能呢?阿爹......阿娘......还有好多好多人,怎么会只剩下他了呢?

几乎是一瞬间,邵文锦眼中蓄着的泪,仿佛决堤的河水,汹涌而出。没多久,就哭成了一个泪人儿。

邵文锦虽然还小,但他并不是不知道邵家这段时间的草木皆兵,甚至于爹娘早就做好了身死的准备。

他们早就想到会遭此一劫,只是没想到他们还没完全准备好,就送了命。

要是再晚一些,再晚一点点,邵家的人也能多存活一些,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剩下他一个。

“好了,逝者已矣,你得好好活着。”

男人拿起手帕温柔的帮邵文锦擦拭着泪水,这一刻,他就像是邵文锦能够抓住的唯一一根支柱。

邵文锦牢牢抓住了他,也是从那日之后,他成了那个男人的义子,不换名不更姓,只以一个义子的身份跟在男人身边。

男人对他很好,也给他请了许多师父,文师父武师父,以及男人这个作为义父而存在的另一个师父。

男人对他的教导可以说是尽数往大公无私、堂堂正正、光明磊落了去,邵文锦也不负他所望的长成了一个翩翩君子。

然而,即便是君子,也不会忘却灭门之仇。

在学习之中,邵文锦没有一日忘却过这仇恨,他知道男人对自己好,所以从头至尾都没有将复仇的事情放到男人身上。

他要自己来。

男人倒是问过邵文锦关于他仇人的事情,不过都被邵文锦一一搪塞了过去,那时候,邵文锦以为,他已经足够强大,曾经的灭门之仇,也能一一报之。

可是邵文锦千算万算,怎么都没有算到,那个收他为义子,教导他长大,领他入正途的男人,就是曾经灭他邵家满门的刽子手。

查到这里时,邵文锦还觉得这或许是个误会,或许是有人察觉到他在查十几年前的事情,所以在误导他。

想让他和义父闹矛盾,想让他们内讧。

邵文锦想了好多的理由,又查了许多次,然而每查一次,他就越是清晰的认识到,那个男人就是凶手。

邵文锦想不明白,既然他杀了邵家满门,为什么要独独留下自己?还要悉心教导,让他做个正人君子?

又为什么......将真相赤裸裸的摆在自己面前?他到底想做什么?

太多的疑惑让邵文锦无法保持头脑清晰,他难得喝了个酩酊大醉,抱着酒壶思念着亡故的邵家人,还有那个让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的义父。

他所学到的东西,没有一丝一毫的阴私,全是光明磊落、高风亮节。他原本以为,已经没有什么能够难住他了。

可是......呵,原来世上还有这样的难题。

义父杀了他全家,又教养他长大,有仇也有恩,他该如何去做?又该如何去面对?

邵文锦只觉得进退两难。

冷静半月,邵文锦还是决定和义父面对面的好好说一说,他为何要这么做。

他去找了义父,那时候的义父虽然面容苍老了不少,却依旧穿着暗红色的衣衫,就这么端坐在那里。

他的态度很自如,像是早就知道邵文锦会来一般,甚至不给邵文锦问话的机会,亲手将武器放到他手上。

还要问上一句,“邵文锦,你要怎么选?”

他脸上带着笑,像是平日里考教他的学问一般,平凡又普通的态度,却让邵文锦遍体生寒。

为什么呢,他问。

男人却是笑着,一如曾经给他解题一般,娓娓道来。

为什么呢?大概是因为他也想看看,一个被他亲手教导出来的仁义君子,在知道恩父就是他的仇人时,会如何选择罢了。

男人这一生好不容易找到一件趣事儿,当然要做到完美,甚至不惜用十多年的时间,来检验这最后的成果。

男人挑眉看着邵文锦,毫无防备的又重复着问了一遍,“邵文锦,你要怎么选?”

怎么选?邵文锦不知道怎么选,他不知道该怎么选,也不知道怎么选才是对的,他的学识告诉他仇与恩应当别论,他的感情告诉他,二者难以抉择。

面对男人平淡的态度,闭上眼都是枉死的邵家人,邵文锦最后将剑刺入他的胸口,杀了他。

也是杀了男人之后,他才知道,男人把所有的一切都给了他,死也死的心甘情愿。

可是邵文锦还是想不明白,男人做这些到底是为了什么?他图什么呢?

到头来,他邵文锦得了好处,报了仇。

而男人呢,人死如灯灭,什么都没有得到。

这个巨大的谜团,困惑了邵文锦一辈子,让他死后,依旧想不明白,困顿在此,无法投胎转世。

......

“沈先生,我想要......一个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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