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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楠之落笔写下“唐渊”二字,又停顿下来,等着唐渊说下一句话。

“是......是有人告诉我,可以到这里来见一位沈先生,他可以帮我实现愿望。”

唐渊说着,抬头看向沈楠之,显然是认定了沈楠之就是那位沈先生,只是,他终究还是有些纠结。

来之前,他浑浑噩噩的,只想着自己活了一辈子,似乎想要的没得到,想守住的东西没守住,想......

他心里有百般不甘,万般不愿,才会鬼使神差的来到这里。

只是等他真的坐在这里后,他又有些迟疑,这里的一切都陌生的厉害,还有眼前这个人,他看不透,也不信任。

沈楠之头都没有抬一下,默默写下“鬼差指引”四个字,半晌没等到唐渊的下一句话,他才抬起头看了过去。

只见唐渊坐在那里,眉头拧在一处,满目都是忧愁和疑虑。

啧,沈楠之撇撇嘴,看了眼手侧的烟灰缸,和里面斜插着的烟头,突然又有想吸烟的感觉了。

“如果不打算说,出门右转,好走不送!”

沈楠之的态度有些强硬,唐渊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随后才道,“我......我是药人。”

说这话时,唐渊的目光一直落在沈楠之身上,注意着他的神色有没有变化。然而他只看到沈楠之面色都没有变一下的继续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

“嗯,继续,”沈楠之一边写一边催促着唐渊继续说,没想唐渊突然放大了音量,“我说,我是药人!”

“知道了,继续。”

沈楠之头都懒得抬一下,唐渊却因此红了眼眶,他死死的盯着沈楠之,试图看出些什么来。

只是一切都显得很平静,说不出来是失望还是庆幸,唐渊冷静下来,接着说道,“我是个怪物,生来就是最佳的药人......”

唐渊是个怪胎,他出生在偏远的村落之中,是母亲怀了足足十三个月生下来的怪胎。

因为他的存在,家里的人被一同打成“妖物”,人们害怕“妖物”,却又用尽手段驱逐残害着“妖物”。

可能他真的是妖物吧。

唐渊是生而知之,他清晰的知道这一切的缘由,也知道他会被抛弃。

他的家人只是普普通通的农户,他们一辈子都没有走出过那个小小的村庄,又怎么会有带着他离开的想法呢?

之所以生下他,也不过是心存侥幸,想着万一他是个有福之人呢?可谁也没想到,他出生那日,村庄烧起了一场大火。

之后又接二连三的发生了许多怪事,家禽离奇死亡,晚上有野兽长嚎,直到有人莫名失踪,从河里捞起尸体后,他成了众矢之的。

起初,家里人还不舍得他,毕竟,他是母亲怀了十三个月生下来的孩子,长得也白白胖胖的很喜庆。

可是,一个不会说话不能做任何事情的婴儿,除了那微薄的血脉亲情之外,又能有什么呢?

他被放弃了,唐渊很清楚自己会有什么样的下场,也很清楚一个婴儿改变不了任何事情。

将他推出来的家人,也总算不被村民排斥,不被驱逐了。

而他,被架在柴火上,嗅着空气中传来的烟火气息,“嘭——!”火把落在柴堆上,干柴烈火,几乎是一刹那,他被包裹进火焰之中。

火舌吞噬掉身上的襁褓,炙烤着他稚嫩的肌肤,他唯一能做的只有张嘴哭嚎。

要是他不是生而知之,或许死了便是死了,不至于那么不甘心。他的人生还没有开始,他的一切将会在今天彻底湮灭。

火焰越来越大,浓烈的黑烟被他吸食进口中,呛得他再也哭嚎不出声,身上的痛仿佛要将五脏六腑一起烧尽一般。

也是这个时候,天降甘霖,火焰在一瞬间熄灭,唐渊努力睁开眼,就见到一个白净的大掌将他抱起。

似乎在这一瞬间,身上的痛也减缓了几分,他呆呆地望着这个救下他的人,看着原本要烧死他的那些人对着他匍匐跪拜。

看着对方说他唐渊不是妖物,而是天生仙胎,注定有成仙之资。

然后在那些人懊恼后悔的目光中,将他带走。

唐渊听的明白,他似乎是个修仙的奇才,似乎很厉害。不过也没什么,他活了下来就好了。

那个带他回来的人,将他收入膝下,悉心照料着他,唯有一点,对方每隔三个月就会取一小碗他的血。

唐渊不知道对方取他的血做什么,但他知道,对方救他,也是因为他有利可图。

不过无所谓,他不在意。

他被藏了起来,除了那个人外,他接触不到任何人,孤独或许比死亡更好一些。

只是,谁也没想到,那个人看上去那么厉害,也有被人杀死的时候,他死在唐渊的面前,那也是唐渊五年以来,第一次见到除了那个人之外的其他人。

他似乎成了一个香饽饽,所有人都在抢夺他。他们把他当做所有物,一次次的争夺,一次次的伤害他,不在意他受了多重的伤,只要活着就好。

唐渊最后是被一个人悄悄带走的,自那之后,就开始了作为“药人”的一生。

那个时候,他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被争夺。他的的确确是天生仙胎,然而,再是仙胎又如何?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无法保护自己,只能成为旁人眼中的天材地宝。

虽然他是个活生生的人,但对于那群修仙之人而言,他更是一步登天的大补之宝。

或许有人愿意踏踏实实的修炼,但更多的是想要一步登天的人。强大的实力,对修仙之人就是最大的诱惑。

把他带走的人,自然也有这个想法,只是他比其他人更谨慎一些,每七日从他身上剜下一块肉,煮来吃了,隔三五个月取一次血,配合着其他天材地宝一起吃下。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为了保证唐渊不会因为取血取肉过多而死亡,那个人在唐渊身上也使用了许多天材地宝。

唐渊是天生仙胎,他都没有修炼过一日,却因为日日被天材地宝滋养,竟然自然而然的拥有了强大的修为。

于是他杀了那个人,离开了那个困了他几十年的地方。他没想着掩藏自己的行踪,有人来,他就杀。

转眼就是百年千年,他都想不明白自己活着的意义是什么,似乎只是为了杀死那些觊觎他血肉的人一般。

死后,他听说有一个地方,那里有一位沈先生,能够满足他的愿望,只是,他的愿望是什么呢?

......

唐渊说完便直直的看着沈楠之,他眼里带着疑惑,想不太明白,反而问了沈楠之一句。

“你说,我的愿望是什么呢?”

沈楠之写了好一会,总算停顿下来,回望过去。

唐渊眼中,是一眼望尽的迷茫。沈楠之看着他,长长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将手放到唐渊的胸口处。

两人对视着,沈楠之也在这时开口,“听你的心声。”

心声?

唐渊怔愣了好一会儿,眼神都呆滞了起来,他顺着沈楠之的动作,下意识的想着自己的心脏。

“砰——砰——砰——!”

心跳声似乎在耳畔响起,唐渊知道这个心跳声属于沈楠之,毕竟他一个魂魄,哪来的心跳声?

可奇怪的是,他似乎真的找到了答案,唐渊呆楞着,努力拨开心中的迷雾,良久,他的目光变得有神了起来。

“沈先生,我的愿望是,作为一个人活着!”

作为一个人活着?

沈楠之收回手,轻轻嗯了一声,又确定似的问上一句,“不改了?”

“不改了。我想......作为一个人,一个有血有肉、有情有义的人活着,”唐渊摇摇头,眼睛却无比的亮,他原本颓然的神色,此时满是欣喜。

像是总算找到了存在的意义一般,他看上去似乎都年轻了起来。

“沈先生,拜托了!”

唐渊郑重其事的站起身,朝着沈楠之深深鞠了一躬。沈楠之写下一行字,又咂吧了一下嘴,回着,“我尽量。”

“好,多谢。”

唐渊也笑着,整个人的气质都焕然一新了起来。

怎么样才能算作为一个人活着?大约就像此时此刻,不被当作囊中之物,只是一个单独的个体而存在。

“呵,”沈楠之轻笑一声,然后将手放到唐渊眼前,打了个响指,“如你所愿。”

话落,符纸粘合着胶卷落到沈楠之手中,空白的胶卷上出现一道人影,却只是一道剪影,看不清那人的样貌。

果然,沈楠之将胶卷塞进笔记本里,又摸了摸耳垂,落下几个字,“星盘,走吧,该做任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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