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
一大清早,刚吃过早饭,宋家老旧的木板门就被人一把推开,狠狠撞到土墙上反弹回去时发出一声不堪负重的吱呀声。
突如其来的巨响惊得正在劈竹篾的许清一激灵,不满地转头想看看是谁这么没礼貌,却从门缝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时愣住了。
是宋武成!
怎么回事,宋山醒了吗,他是替宋山上门找麻烦的吗?!
许清心中一紧,提着刀就“噌”地站起身来,眼睛死死地盯着宋武成的一举一动。
宋武成没想到这破门还会弹回来,火急火燎的表情还没摆好就被门撞得满眼冒金星,没好气地再次把门一脚踢开,眼珠子一转就换了副神情,见到宋文达就开始嚎。
“大哥啊!大哥!救救你的侄儿吧,出人命了啊!”
心跳如擂鼓,许清将手中的砍刀握得紧了又紧。
何金莲一见到宋武成上门,下意识地就要把宋文达推进里屋。
这个分家了的弟弟三天两头的上门打秋风,若是家里富裕的话接济一二也无妨,可自家都要穷得揭不开锅了,这人还是过两天就来一回,老鹰叼兔儿似的,来了就没有空手走的!
偏偏自己男人是个耳根子软的,还放不下那一点手足之情,每次凡是弟弟一开口,就要把家里的银子往外拿。要不是自己拦着,宋文达都恨不能把家底掏给宋武成。
虽然这么些年在自己的调教下,再加上借给那好二弟的银子确实就没见过回头钱,宋文达好歹算是学会了闭上他那张嘴。
但多多少少的,这宋武成可是从他们家掏了不少银钱呢!
何金莲想得明白,她当恶人无妨,但是别想动她儿子的读书钱!
今日的境况过去十来年里发生过不止一次,宋文达本也想闭门不见,可看到弟弟与往日不同的神情还是蓦地心软,伸手扯了扯何金莲的袖子,小声商量着道:“娘子,武成面上伤心不似作伪,我想看看他是怎么了,万一真有什么事就不好了。”
扭头狠狠地剜他一眼,何金莲满脸写满了不赞同。
宋文达连忙补充,“我保证不说话。”
“哼。”
信了他就有鬼!
何金莲对宋锦使了个眼色,让他把他爹看好,这才腾出空冷眼打量面前哭丧着脸的宋武成。
来者即是客,何况是一奶同胞的手足,亲小叔子上门,就算是为了宋渠的名声着想,何金莲再不耐也得换上个好脸色。
“哟,武成啊,这是怎么了,怎么哭成这样?”
“嫂子啊,山儿他昨日好好地出门砍柴,不知是遭了什么灾,竟被人砍得浑身血淋淋地送回家,现在躺在家里用孙大夫给的参吊着命,说是不紧着治只怕是撑不过这两天了!”宋武成这回来,精气神和上回相比那简直是大打折扣,眼下乌黑一片,说话也有气无力的。
“哎呦我的天哪,好好个孩子怎么遇上这么个事?嫂子这里有娘家刚给的五十钱,武成你快拿着钱去搭牛车进城请大夫来给山儿好好看看!”
何金莲想装傻充楞,她可不相信宋山真的是出事了,宋武成原先为了借钱甚至编出过亲娘病危这种事,害她和宋文达着急忙慌地提东西去看老太太,结果被用扫帚横扫出门。
心里暗暗地啐了一口,何金莲准备用娘家给的喜钱把宋武成糊弄过去,就当拿五十钱消灾了。
宋武成看得出何金莲的想法,顿时被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呸!个死婆娘!五十钱是打发要饭的呢?
眼底凶光涌动,宋武成脸色一变就要上前,但是想到宋山现在的惨状,只好生生将怒气忍了下去,只是嘴上多少是带了些不客气。
“借不借你说句话!你这一支双秀才,写两个字就能赚钱,怎么这么抠门,现在你亲侄子病重垂危,向你借点看病钱都不给,你忍心吗?”
宋文达还是有点同情宋山的遭遇的,虽然宋山平时不着五六,但在宋文达看来也不是作奸犯科的恶人,更何况还是他的亲侄子,受此重创还是颇为令人叹惋。
但是无论宋文达怎么问,宋武成一概以宋山是被人误伤了糊弄过去,再问伤的怎么样了,宋武成也支支吾吾地不说清楚,话锋一转只说是要借钱给宋山养病,看上去就不像是说实话的样子。
眼看果然如妻子所料,宋文达就算再顾念手足之情也说不出宋武成的什么好话了,只好用了何金莲给他出的主意——直说有心无力,家里也不宽裕,只能拿出来两百文给他救急,再多就真的没有了。
宋武成自然不满意,声量也渐渐地大了起来,嘴里逐渐开始不干不净地骂骂咧咧,甚至吸引到了外面路过的村民围在宋家小院门前。
看他这副样子宋文达眉头大皱,心中一阵气血翻腾,再看眼前的弟弟只觉得十分陌生。
他们兄弟二人一奶同胞,相差不过五岁,从小作为长兄,他就被教导着要关爱幼弟,他也如同爹娘教育的做了。
可为什么小时候冰雪聪明、活泼伶俐的弟弟,现在竟是一副腰弯背驼、猥琐下流的模样,言谈之间粗鲁至极,完全看不出一点小时候贴心懂事的样子了?
宋渠敏锐地注意到了宋文达脸色不好,上前一步把宋文达挡在身后,碍于身份,他没办法指责身为长辈的二叔,但他也不能任由别人欺辱自己的家人!
越骂越起劲的宋武成在宋渠黑沉沉的眸光注视下声音小了一瞬,接着又强装镇定地扯起了嗓子,转身对着门外围观的人叫喊道:“乡亲们你们评评理,我的大儿为贼人所伤,现在躺在家里生死不知,我是实在没办法了才来向我大哥借点救命钱,想着虽然是分家了,但一笔写不出两个宋字。
可是没想到啊没想到,有些人,真真是枉读圣贤书!抠门,竟扣到亲侄子的救命钱上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