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总统是袁世凯这些年来梦寐以求的职位,也是他眼下赖以生存的护身符,然而就被阮忠枢这么轻飘飘地断送了。那一刻,寝皮食肉已经不足以表达袁世凯的愤怒,他恨不得将阮忠枢满门抄斩株连九族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当然所有的这些,前提是能抓住阮忠枢。
尽管太阳穴附近的血管还在突突跳着,但袁世凯很快就冷静下来:“芝泉、云亭,因为老夫一着不慎,导致现在满盘皆输。如今全国上下舆论汹汹,老夫已成千夫所指,局势糜烂不可复言!好在‘行胜于言’,为今之计只有请北洋袍泽在疆场上戮力同心,彻底击败来犯之敌,使得国民侧目闭口,才能稍稍挽救颓局。否则稍有蹉跌,南方各省必定首尾两端,我北洋团体将万劫不复!”
唐天喜连声赞同道:“大帅说得极是!高于一切言语的唯有武力,咱们之前的失策之处就是在国会中与孙百熙争长竞短,谁不知道孙百熙出身塾师,最擅长的便是蛊惑人心妖言惑众?以我之短,攻敌之长,安有胜算?咱们北洋团体的根本乃是大帅在小站练就的六镇jing锐,攻必克,战必胜,问鼎天下都绰绰有余,何况是孙百熙的学生军?”
段祺瑞也道:“确实如大帅所言,如果我们能战而胜之,所有矛盾纵使不能迎刃而解,也会有转圜余地。但此战若是失利,孙百熙固然会乘胜追击直迫京师。只怕我北洋团体也将不战自溃分崩离析!”
袁世凯尚未答话,唐天喜便大皱眉头:“芝泉总长说的这是什么话!我北洋成军近二十年,虽不能夸口说是横扫天下无敌手。但傲视国内那些草寇土匪应该不成问题,何必要在大战之前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段祺瑞没有回答唐天喜的质疑,而是静静等待袁世凯的吩咐。
袁世凯道:“我们不宜妄自菲薄,但古有明训‘未虑胜,先虑败’,芝泉所言也不是无的放矢,所以老夫要集中三倍的兵力迎战来犯之敌。若是这样还是无法获胜。袁某将甘拜下风引颈待戮!”
这场被袁世凯视为xing命攸关的生死大战,孙元起在战前也同意倍加重视,不仅因为它不仅是坦克第一次投入实战。也是自己麾下将士与老牌北洋劲旅的第一次正面冲突,孰胜孰负将在很大程度上决定国家的未来走向。
1914年2月14ri,西方的情人节,这是个注定在近代军事史上浓墨重彩写下一笔的ri子。
太阳刚刚升起。两架侦察机就从大同机场腾空而起。开始对数百里外zhongyāng陆军第一师、骑兵第三旅展开严密侦查。第一师师长蔡成勋、骑三旅旅长张九卿昨天晚间便接到了袁世凯和段祺瑞的命令,为迎战来犯的第四十七混成旅连夜进行了战前部署。但这些调整根本瞒不过来自空中的监视!
坐镇大同的赵景行、姚宝来都是军校科班毕业生,根据侦察机拍摄的照片一眼就看穿了对方调整的意图,马上通知行进中第四十七旅迅速做好战斗准备,装备了四十辆坦克的第一团随即展开交叉阵型向敌方阵地逼近。与此同时,转场至大同、太原的百余架战机也很快调整作战方向,集中全部力量对zhongyāng陆军第一师和骑兵第三旅的火炮阵地和防御阵地进行密集轰炸。
应该说,这是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空军集团作战。十多个空军航空团以航空大队为单位。分时段分批次对敌方阵地进行不间断轰炸,短短数小时内便投下了十多吨炸药。方圆数公里内几乎每寸土地都被弹片和火焰蹂躏过一遍。原本坦荡如砥的平原、蜿蜒纵横的壕沟、纵深有序的阵地仿佛被雨点打过的尘土,只剩下一个个骇人的弹坑和四散飞扬的尘土。
zhongyāng陆军第一师和骑兵第三旅还从没打过这么窝囊的战争,敌军影子都还没见到一个,自己先被炸得七荤八素找不着东南西北,重武器也差不多损害殆尽,士气更是跌落到低谷。——在飞机光临的数小时内,北洋官兵好比坐在颠簸的海船上玩死亡轮盘,稍不留意就会断送xing命。更关键的是,敌人把自己打得七零八落,自己还无丝毫还手之力,只能任由对方搓圆捏扁。世间还有比这更损伤士气的么?
战场之上从师长蔡成勋、旅长张九卿一直到普通兵士,从来没这么渴望过敌军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盼望着、盼望着,在地震山摇之间终于发现天际出现了冲天烟尘,随即四列发出轰鸣声的铁疙瘩冒着黑烟直扑过来。尽管这铁疙瘩透露着几分诡异,但在骑三旅旅长张九卿看来,却远比天上飞来飞去的怪物更加可爱许多。张九卿没有丝毫犹豫,当即翻身上马,拔出马刀直指前方:“弟兄们,冲啊!为死难的同袍报仇!”
骑兵旅的士兵早已恨透了之前不明不白的阵亡,听到旅长命令一个个都如蒙大赦,鞭策着胯下的战马,挥舞着手中的马刀,向数百米外的坦克疯狂扑去,一如端着长矛杀向风车的唐吉可德。
后方的第一师官兵似乎也找到了发泄对象,cāo纵着各种武器向坦克开火。遗憾的是,他们丝毫不知道“麒麟”坦克厚重的装甲足以免疫75mm以下火炮,更不知道反坦克武器为何物。虽然子弹将坦克打得火星四溅,但坦克仍然像没事人似的继续行进。
待到英勇的骑兵进入到机枪的shè程,前边两排坦克停了下来,坦克上的机枪和火炮开始瞄准汹涌而来的骑兵猛烈开火。在没有任何阻碍物的平原上,面对着对坦克没有任何认识又没有足够重火力掩护的骑兵,其结果不亚于是英军使用马克沁机枪对祖鲁人的屠杀。即便有少量漏网之鱼逃脱机枪与火炮织就的地狱牢笼,但“麒麟”坦克的装甲却也不是骑兵的轻武器所能对付得了的,其结果只能被后面跟来负责扫尾工作的第四十七旅第二团所屠戮。
四排坦克以两排为一个行进单位,相互交叉滚动着向前碾压。跟着坦克后面的第二团则负责漏网之鱼,并防止敌军迂回包抄;上面还有飞机对敌军的重武器和顽固据点进行特别照顾。开战不到二十分钟,骑三旅便溃不成军,全军六个营长死了两对,剩下的那两个是身负重伤,旅长张九卿要不是被卫兵们拼死救了回来,估计也得命丧当场!
看到友军死伤惨重,本来已被飞机蹂躏得神魂颠倒的第一师师长蔡成勋也是面如死灰,普通士兵看到对面打不烂、捶不扁的怪物更是jing神濒临崩溃。向来以豪勇闻名全军的步兵第一旅旅长李奎元此刻同样失去了冷静,急忙向蔡成勋请示道:“师长,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蔡成勋早已阵脚大乱,闻言反问道:“李旅长你有何高见?”
李奎元道:“现在时机紧急,请恕李某直言。敌军上有飞机大肆轰炸,下有铁疙瘩刀枪不入,我军虽然人多却无计可施,在此处鏖战完全就是引颈待戮。眼下关键已经不是如何取胜的问题,而是如何保存战力!只要咱们能把我军主力安全撤回口内即是大胜,相信凭借长城天险一定可以转危为安!”
第一师参谋长董式梃此时插话道:“撤军又谈何容易?如李旅长所言,对方上有飞机轰炸,下有怪车横扫,全军将士都为之胆寒。如果在此死守,背水一战或许还能死里求生;若是现在撤退,稍有不慎就会变成溃败,只怕最后会全军尽墨!”
李奎元冷笑道:“参谋长这是什么话?现在我们对飞机和铁疙瘩根本就是束手无策,在此死守其实就是坐以待毙。死里求生?我看是十死无生!如今前方有骑三旅在勉强支撑,我们要是赶紧撤退的话还有一线生机;若是等到骑三旅死伤殆尽我们再想撤退,撤退恐怕真的会变成溃败,那时候才真正是全军尽墨!”
董式梃反驳道:“诚然我们对飞机和怪车束手无策,可是凭借之前构筑的工事还是可以勉强支撑的。只要咱们熬到天黑,敌军不仅飞机无法逞虐,怪车的行动也将大大受限,那时候我们与骑三旅合兵一处,难道还奈何不了对面的一个旅?”
李奎元道:“那也得我们能熬到今天天黑才行!骑三旅才勉强支撑二三十分钟,而眼下距离天黑至少还有四五个小时,难道参谋长觉得我师的战力数十倍于骑三旅?还是参谋长觉得咱们师交到你手里便可以化腐朽为神奇?”
董式梃被李奎元呛了一句,这才默然不语。
蔡成勋虽然忠于袁世凯,但他毕竟是第一师的师长,有第一师才有他的一切,抱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理念望着前方阵地上垂死挣扎的骑三旅,咬咬牙命令道:“撤退!”
这场战役后世通常被称为“口外之战”,也是“制宪战争”最有名的一场战役,因为坦克首次参战、首次步坦协同、飞坦协同而被载入史册。在此次战役中,作为陪衬的骑兵第三旅伤亡达到惊人的七成,甚至连临阵脱逃的陆军第一师伤亡也超过三成,基本失去战力。而第四十七混成旅不过伤亡百余人、损失三辆坦克而已。
正因为如此悬殊的战损比,令坦克一举成为世界各**界瞩目的明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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