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度却好整以暇地问道:“百熙打算如何应对?”
孙元起仓促间已经大致想好了处置方案:“京内方面,所有新中国党重要人员,包括蛰翁、皙子你、彦及乃至所有国会议员、党内重要骨干等都要撤出běijing。为此,必须尽快通知中华航空公司迅速从附近的天津机场、大同机场、太原机场、正定机场调遣所有可用飞机至běijing机场和经世大学机场待命,同时命令běijing机场和经世大学机场做好准备。天明之后立即开展撤离活动,争取在袁项城围攻机场前完成撤离计划。
“京外方面,命令经世大学、北平铁厂、汉阳铁厂做好关停准备,重要物质尽可能转移到山西境内。各省各部队即刻进入一级战备状态,尤其是驻太原、娘子关一线的山西陆军第一混成旅,驻大同和经世大学的陆军第四十七混成旅,更是要随时准备迎战来犯的北洋之敌。皙子你觉得如何?有没有什么要补充的?”
杨度也是刚刚才从床上被叫起来,蓬头乱发、衫履不整,却依然手握折扇,拿捏出名士风范:“京外方面自然要做好万全准备,以免给袁项城以可乘之机;京内方面,所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百熙和蛰翁关乎新中国党人心成败,自然要尽快撤离,但其他人是不是也要撤,杨某倒觉得大可商榷!”
“皙子为什么这么说?”尽管情况紧急,可杨度这个慢郎中偏偏还要装出伯温重生、孔明再世的模样,孙元起也只好按捺住xing子陪他演下去。
杨度这才解释道:“如刚才蛰翁所说,袁项城这是剑走偏锋兵行险着,想要一击致命。如果咱们事先没有提防,让他一网打尽,确实也称得上是高明。但只要咱们事先得到情报,袁项城这个原本还算高明的计谋就会变成奇臭无比的昏招!逮捕总长、囚禁总理、胁迫议员、解散国会、出卖国权……哪一项罪名不足以让袁项城身败名裂?
“若是袁项城中规中矩地和我们在国会、内阁、地方进行角逐,凭借他雄厚的实力,咱们三五年间都未必能大获全胜。但他现在却自寻死路。采取了这么一个狠戾下作的招数。可以这么说。此计至少替我们省去两三年时间!当然,咱们要想让袁项城彻底身败名裂,永无翻身可能,那就必须配合他演好这场戏。”
“演戏?”汤寿潜寿眉微挑。
“正是!”杨度摇着纸扇答道,“虽然现在袁项城已经开始调遣曹仲珊的第三师入京,但他只要得知我们新中国党重要人员全体潜逃的消息,所有后续计划必定戛然而止。如此一来,之前计划的种种yin谋就不会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袁项城事后只要稍加掩饰就能蒙混过关。如果我们单方面提出指控,他甚至可以攻讦说是我们的诬陷之辞。我们也将由此失去对付袁项城的最佳机会!
“所以我们大部分人都不能撤走。而是要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像往常一样该出席国会的继续出席国会、该进城办公的继续进城办公。让袁项城觉得一切顺利,安心把他的计划一步步执行下去,最后坠入咱们彀中而不自知。等到兵围议会胁迫选举总统、搜查新中国党大楼并逮捕部分新中国党人员,他的罪行暴露无遗,咱们再出面指控,那时候袁项城就算浑身是嘴也分辨不清了!”
孙元起皱眉道:“我们几个独自逃脱,却让我党议员和同志自投罗网身陷险境。让我等于心何忍?他们以后知道事情真相,心里又会如何想?新中国党之所以能今天这番局面,关键就在于上下团结一心。尤其这些国会议员,都是我党中坚骨干,若是他们人心散了,新中国党即便不倒,恐怕也将元气大伤!”
汤寿潜也道:“还有一点就是,袁项城虽然是以兵胁迫国会,可国会一旦投票选举出总统。那就具有无可置辩的法律意义。袁项城也就可以据此随心所yu地解散国会、废除政党、罢黜总理、任免官员,我们以后在话语权上都将处于下风。所以在此关键时刻,决不能让袁项城当选!”
杨度道:“百熙和蛰翁说得都非常有道理,越是关键时刻,人心越不能乱,也就越不能让袁项城得逞。但是你们二人必须尽快撤离běijing,一是因为你们地位尊崇,关系重大,不能轻易以身犯险,将来全党上下也必定能理解;二是因为只有你们安然无恙,袁项城才不敢肆意妄为,我等留京人员才能保证自身安全。
“至于国会的情形也请二位大可放心,袁项城虽然调曹仲珊的第三师入京包围国会,但绝不敢以军装示人,也不敢随意舞刀弄枪,无非是借用‘国民代表’‘社会各界请愿团’等名头喊打喊杀罢了。百熙可以安定人心的活计交给杨某和杨畅卿二人负责,只要提前准备好食水,做好呆在国会中两天不出来的准备,保证让梁燕孙和他的公民党铩羽而归。”
听说杨度准备带领新中国党议员和其他骨干留守京城,孙元起有些犹豫不决。
杨度此时却催促道:“情况紧急,事不宜迟!百熙和蛰翁必须尽快乔装出门,争取在天亮前抵达经世大学,天一亮就乘坐飞机直奔大同,等到了大同第四十七旅旅部再向各省都督、各师旅长以及北平铁厂、汉阳铁厂发送密电告知情况不迟。而我们几个,还是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回去睡个回笼觉!明天可是天翻地覆波谲云诡的一天,需要好好养足jing神才行!”
说罢杨度转身就走,陈训恩急忙跟上去低声问道:“皙子先生,那咱们用不用现在就通知各位议员?”
杨度微微摇头:“不用现在通知他们。这三四百名议员中,谁知有没有袁项城安插的间谍?万一走漏了风声,岂不是满盘皆输?退一步说,就算这三四百人都是咱们自己人,可他们人多嘴杂,身边服侍的人又鱼龙混杂,万一其间有袁项城的探子,岂不是功亏一篑?再退一步说,就算没有任何人走漏风声,骤然听到消息之下他们也难以入睡,明天上午大家都哈欠连天、神sè惶恐地去参加会议,袁项城难道还看不出一点端倪?”
“那咱们什么时候告诉他们?”陈训恩追问道。
“什么时候都不告诉他们!”杨度答道。
“啊!”
杨度随即促狭一笑:“彦及,估计你是睡不着觉了?那你现在去准备四百人份的食物、饮水,不管用什么法子,明天北洋军包围国会之前必须送到众议院大楼的新中国党休息室。没问题?”
“啊!?”
————
第二天天气晴好,虽然早上霜风干冷清冽,阳光却明媚可爱,让人心情大好。
下榻在总部的新中国党议员起床后,循例有服务员端来早餐。很多人发现今天的早餐似乎更加丰盛,分量似乎也更大,不过任谁也没有多想。茶足饭饱后,自有总部安排的通用新款小轿车将他们送到众议院大楼参加参众两院联席会议。
今天会议的议题还是讨论修改《宪法》草案中的《大总统》一章,这些内容已经讨论了将近一个月,大家只是在细枝末节的问题上达成了一致,在有关总统权力、总统罢黜等重大问题依然是南辕北辙各说各话。尽管说来倒去还是那些内容,但议员们走下车时都下意识地挺了挺胸脯、清了清喉咙,打起jing神应对新一轮的扯皮。
果然不出大家所料,联席会议才开始十多分钟,新中国党议员和公民党议员就开始进入辩论状态,通常的节奏是甲方发表观点、引经据典加以印证,乙方引经据典加以反驳、并适当嘲讽,甲方加以驳斥、夹杂人身攻击,乙方谩骂,甲方反击,甲乙双方吵成一团,议长、副议长训斥调解,然后各自休战,等待下一轮辩论。
会议刚进行不到一个小时,大家正热火朝天地贡献各地各种方言中不健康的词语,突然有人听见外面人声鼎沸,其间还夹杂着整齐的口号声,急忙掀开窗帘向外看去,只见院外密密匝匝数千人早已将会场围个水泄不通,甚至连四周围墙也站满了人。他们手里举着“公民团”字样的横幅,虽然人数众多,但大家喊出来的却是一样的话,那就是:今天不选总统,尔等休想出门!
参加会议的议员还从没见过这种阵仗,再也顾不上毫无营养的辩论,纷纷凑在窗户前一探究竟。谁知这一看,就有人发觉其中的疑点:来人号称是“公民团”,代表全体国民意愿,但他们进退有据,号令严整,腰板笔直,而且个个都是青壮年,有些还穿着军队制式的皮靴。这些人分明就是换了便装的军人!
作为新中国党在参众两院的领头人,李肇甫见状不禁惊诧道:“善者不来,来者不善,看来有人打算要牛不喝水强按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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