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孙元起在国民党激进派的《民权报》看到张謇突然改投国民党的消息,确实让他措手不及,甚至有些惊惶失措。
张謇是谁?那是鼎鼎有名的状元公,声闻全国的大实业家!在清末预备立宪公会中就担任副会长,新中国党成立之后又出任第一副委员长,在党内地位仅次于孙元起,可谓位高权重。谁成想这样的人物居然叛变了,谁知道会给全体党员造成多大的冲击?如果后人编纂新中国党史写到此处时,也不知会不会把张謇与向忠发、张国焘、顾顺章等人并列。
在惊愕之余,孙元起迅速赶往汤寿潜府上拜访,恰好汤寿潜也正准备出门去找自己。
甫一见面,汤寿潜便直接道:“百熙,你来是为啬翁突然加入国民党之事吧?我也是刚刚看报纸才得到的消息,正准备过去见你呢!”
孙元起苦笑道:“我也是刚从报纸上得到的消息!以前我一直对我们的情报机关非常信任,没想到党内发生了这么重大的事情,最后还是从别人家的报纸上得来的消息,真是惭愧啊!”..
汤寿潜也是摇头:“这倒不怪情报机关。别说他们,就是我们俩,谁又能想到啬翁前脚刚和我们拍完胸脯,后脚就改投国民党呢?既然事已至此,悔恨无益,我们还是尽快拿出个处理办法吧!”
孙元起道:“啬翁突然改投国民党,让我现在还有些惊慌。不知该如何是好。还请蛰翁帮忙拿个主意吧!”
汤寿潜试探着问道:“啬翁毕竟是党内元老,又名满海内,关系重大。不可轻率行事。要不你我联袂到张府上拜访一下,看看究竟是什么情况?如果其中有什么误会,也可以尽快澄清;若是他一时糊涂,我们也可以劝劝他,让他迷途知返。”
孙元起点点头:“也好。虽然啬翁此举有些荒唐,但我们要惩前毖后治病救人,能抢救的还是应该尽量抢救的!”
两人上了轿车。直奔张府所在的米粮库胡同。
以前张府门房一听到轿车的声音,立马就会笑容满面地抢出来开门,今天却大为反常。轿车停在门口,张府依然大门紧闭,甚至院内都没有人声传出。汤寿潜与孙元起对视一眼,然后下车敲门。敲了半天。大门才打开一条缝隙。门房伸出头道:“老爷今儿身体抱恙,不能见客,各位请回吧!”说完就要关门。
汤寿潜急忙说道:“啬翁身体违和,我等正应该进府探望才是!”
门房有些不耐烦:“说了老爷不能见客!”说完便砰然关上了大门。
汤寿潜又与孙元起对视一眼,各自都有些无奈。孙元起问道:“蛰翁,接下来该怎么办?”
“啬翁应该会去参加内阁会议吧?到那时候我们再问问?当然,啬翁年已六旬,如今深秋又寒暖不定。偶感不适也是很有可能的。”汤寿潜虽然这么说,其实心里一点自信也没有。
孙元起摇摇头:“啬翁现在对我们避而不见。其用意已经昭然若揭。既然如此,他又怎么可能会去参加内阁会议呢?即便见了,我们又能说些什么呢?相见不如不见!”
“若依百熙之见,我们该如何处置此事?”
孙元起断然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既然啬翁心意已决,那就由他去吧!回去之后,我们迅速联络赵行止、张育和等委员,尽快以新中国党zhongyāng委员会发布三道命令:第一,鉴于严重违反党纲严禁跨党规定,免去开除张季直新中国党zhongyāng委员会副委员长、委员职务,并开除党籍;第二,宣布你、我二人即刻退出本届内阁;第三,新中国党在今年年底到明年年初这段时间,最主要的工作调整为应对国会大选,力争获得尽量多的参众议院席位。蛰翁,你有什么不同意见?”
汤寿潜沉吟片刻答道:“没有,一切都依百熙裁断!”
如果说张謇突然宣布加入国民党是晴天霹雳,那么接下来新中国党开除张謇党籍、孙元起汤寿潜联袂辞职简直就是响晴白ri里的电闪雷鸣,震得无数国民目瞪口呆。不过孙元起在辞职电文也明确表示,即便自己辞职,仍将全力以赴推进义务教育在全国各地的实施,并确保教育补贴的足额支付。
袁世凯闻听孙元起辞职消息,竟然带着赵秉钧来到后海的孙宅,对孙元起进行殷勤挽留。见面后袁世凯便拉着孙元起唉声叹气地说道:“百熙、百熙,何至于此?袁某知道您品纯德厚、学问优渥,古今无比,一直对您尊敬有加,自忖并无得罪之处;即便袁某有何得罪之处,只要来言说明,袁某定当痛改。何至于遽尔辞职?”
孙元起也虚言应对道:“元起因为种种原因,不得不辞去教育总长之职,有负大总统厚爱,实在是惭愧无地!”
赵秉钧在一旁帮腔道:“大总统闻听孙总长辞职的消息,衣不及带,蹑履而出,前来劝阻孙总长收回成命。希望您能看在大总统满腔诚意的份上,三思而后行!”
孙元起道:“孙某辞职正是三思之后做出的决断。自清季出任学部尚书以来,忽忽已近两年,于国家教育大计毫无寸补,个人课业反而荒废殆尽,每一思及,便汗湿重衣。如今民国肇建,人才辈出,胜于我者不知凡几,而孙某内有家事,外有党事,还有企业事、学校事,于政事实难尽心,加上近来政局扰攘,所以孙某主动退位让贤。恳请大总统俯允!”
袁世凯道:“自百熙就任教育总长以来,洗刷旧政,倾资兴学,不数月间,全国教育面貌为之一新,怎么能说‘于国家教育大计毫无寸补’呢?眼下正是大有为之时,百熙更不该撒手不管。袁某代表四万万民众挽留总长!”
孙元起当即答道:“那元起也向四万万人民的代表辞职!”
袁世凯见挽留不住,只好说道:“既然百熙去意已决,袁某也无计可施。只是现在义务教育刚刚开始实施,还没有完全进入正轨,将来需要面临的问题必然不少,还需要百熙多多烦神。故而委任你为大总统府高等顾问、国立中华科学院院长,与内阁教育总长共同负责全国教育科研事业,职位在内阁总长之上,希望你能接受。如果你不接受这个任命,袁某也不敢批准你辞职。”
孙元起自忖对中国的教育发展尤其是义务教育实施情况确实难以割舍,巨额教育补贴的发放也需要有人监督,便点了点头:“既然大总统如此抬爱,那元起只有恭敬不如从命!”
袁世凯又问道:“百熙,你是海内外教育大家,对于国内教育情况可谓了如指掌。如今你因事改任他职务,而教育总长之职不可久空,依你之见,由谁继任为最好?”
孙元起连忙拒绝道:“教育总长人选应该由大总统与智庵总理商量决定,何容孙某置喙!”
袁世凯道:“百熙,你现在是大总统府高等顾问,将来又要与教育总长共同负责全国教育科研事业,理应对教育总长人选有建议权。而且你对国内教育情况如此熟稔,古语有云:‘耕当问奴,织当问婢。’虽然用这句话来譬喻有些不伦,但道理是一样的。你又何必藏拙?”
赵秉钧也道:“赵某出身鄙贱,虽然历经多职,但也只jing熟jing务一门,其余都是泛泛,对于教育更是有如隔山。今蒙大总统、黎副总统、中山先生、克强先生和百熙先生厚爱,抬举在下担任内阁总理,赵某唯有肝脑涂地誓死以报。然对各部事务却不敢自专,少不得要一一求教于方家,免得闹出笑话。教育的事,还望百熙先生不吝赐教!”
孙元起见他们语气不像作伪,便说道:“既然大总统、智庵总理盛意拳拳,在下只好举荐一人。在我看来,现今最适合继任教育总长的莫过蔡孑民(蔡元培)先生。”
袁世凯有些惊异:“蔡鹤琴?袁某还以为百熙会举荐张菊生(张元济)、严几道(严复)、傅沅叔(傅增湘)或者范静生(范源廉)等人呢!”
孙元起道:“大总统提及的那几位先生在教育界也都颇有声望,担任教育总长绰绰有余,但要说最合适,还是莫过于蔡孑民先生。理由有三:首先,孑民先生在前清是翰林,在光复会是会长,在民国曾任教育次长,威望卓着;其次,孑民先生很早以前就加入了同盟会,如今又是老牌国民党员,有助于实现纯粹政党内阁;第三,孑民先生当初能舍弃翰林的荣华投身革命,足见他蔑弃功名利禄,如今教育部每年要经手近千万款项,正需要这等大公无私之人。”
本来袁世凯是想卖给孙元起一个人情,让他推荐个中间派的孙系人物,没成想孙元起却推荐了一个根正苗红的革命党人,平白无故闹了个不自在。袁世凯只好捏着鼻子道:“百熙高见!你推荐的这个人选我们会慎重考虑的。”
汤寿潜辞职之后,很快沿着京沪线南下,准备到江浙一带整理党务,消除张謇叛变后的影响,积极应对即将到来的国会大选。而孙元起在简单交代完手头事务后,留下陈训恩在京中处理其他事宜,则和杨杰等人乘坐飞机离开京城,直奔竞选宣传的第一站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