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秉钧等人自然明白袁世凯的意思。
今天上午他与孙元起一言不合,被直接下了逐客令,颜面上本来就有些挂不住。现在再主动派人过去,难免显得低声下气。最好是找一个合适的人选,在不经意间把意向准确地传递过去,既保全了颜面,又不至于显得太突兀。
赵秉钧眼睛一转:“大帅,在下倒有个合适人选!”
“谁?”
“莫理循!”
众人顿时眼前一亮。
赵秉钧解释道:“莫理循前些ri子刚辞去《泰晤士报》驻华首席记者的职务,准备就任大帅的政治顾问,这在京中已经众所周知。由他出面传递消息,可以确保孙百熙能够理解我们的意思。而且莫理循现在正忙着把他的藏书出售给经世大学图书馆,孙百熙又回到了经世大学,他们见上一面也顺理成章。更重要的是,由莫理循来传递消息,不仅可以把咱们的意思带给孙百熙,也可以通过他把孙元起对干涉xizàng内政的意图告知朱尔典!”
袁世凯当即拍板:“智庵,那你尽快与莫理循联系,让他想办法把和谈的意思传递孙百熙,免得夜长梦多。一旦南北和议达成,就得赶紧组建责任内阁,少不得还要请孙百熙出来担任教育总长。如果不安抚好他,恐怕又会惹出无穷麻烦。”顿了一顿,又问道:“对了,沅叔对于出任教育次长有何意见?”
赵秉钧道:“沅叔听说大帅请他就任教育次长,欢喜不尽。已经开始着手交割手中事务,只等孙””元起回校就该提出辞呈了。”
袁世凯点点头:“教育事务总不能由孙百熙一手遮天。傅沅叔曾在老夫幕下做过事,老夫对他颇为信赖;他又做过经世大学的校长。孙百熙对他也不陌生。由他出任教育次长最是恰当!”
如严复、赵秉钧所言,第二天上午孙元起刚在学校办公室里坐定,傅增湘就找上门来。
寒暄过后,傅增湘便正sè说道:“傅某承蒙大人看重,被聘为经世大学校长,至今已有两年。自就职以来,一直夙兴夜寐、战战兢兢。期望做出些微业绩,以报大人知遇之恩。然而经世大学高士如云、学者如海,人人皆有立身之本。中外青年望门求教,在校学子数逾三千。傅某自觉才疏学浅,实在无法胜任,特恳请辞去校长一职。”
尽管孙元起之前已经知道他要辞职。此时闻听仍然颇为错愕:“沅叔校长何出此言?先生自就任校长以来。教师安心任教,学生安心求学,学校获得长足发展,科研成果层出不穷。沅叔校长声誉远播全国教育界,在师生之间有口皆碑。怎么突然想要辞职?难道学校有什么不如人意的地方?”
傅增湘期期艾艾地说道:“学校一切都好,只是傅某志不在教育,所以……”
孙元起心中了然,看来袁世凯送来的教育次长官帽已经勾走了他的魂魄。留是留不住的,只好说道:“沅叔兄不妨回去静思数ri。如果去意已决,可以向董事会递送辞呈。总之,如果你有远大前程,你走小弟也不强留你;如果你那天厌倦尘俗,经世大学的校园也永远为你敞开。”
..””傅增湘有些动情,起身深鞠一躬:“是傅某有负大人厚爱!此番深情厚谊,傅某一定永远铭记在心。”
孙元起连忙扶住:“沅叔兄这两年为学校殚jing竭虑,贡献良多,应该是我谢你才对!”
傅增湘道:“乘人之车者载人之患,衣人之衣者怀人之忧,职责所在,‘谢’字实在愧不敢当。以后还请大人多多关照!”
以后他是教育次长,孙元起是教育总长,自然需要孙元起多多关照。
送走傅增湘之后,孙元起心绪大乱,再也无心撰写明ri的讲演稿,只好先给蔡元培、范源廉、梁启超等人写信。信没写到一半,就听冯基善敲门:“孙大人,王静安先生求见!”
“快快有请!”孙元起急忙起身迎到门外,见面笑着说道:“静安,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客气了?”转眼看见王国维身后跟着一位五十岁左右的西洋人,便问道:“静安,这位先生是?”
王国维介绍道:“这位就是原《泰晤士报》驻华首席记者莫理循先生,现任袁项城的政治顾问。”
孙元起赶紧拱手作礼:“啊呀,原来你就是‘中国的莫理循’,久仰久仰!”
莫理循,苏格兰人,1862年出生于澳大利亚,自幼喜欢冒险,青少年时期曾孤身一人徒步穿越澳洲大陆。1894年他游历中国南方,随后撰写成游记《中国风情:一个澳大利亚人在中国》在英国出版,引起西方广泛关注。正是因为这本书,他被英国《泰晤士报》赏识,被聘为驻华记者,开始了”重生之大科学家三一四、潜通造化暗相传”他长达16年的记者生涯。
莫理循来自běijing第一时间的独家新闻,使《泰晤士报》成了报道中国消息当之无愧的权威,而莫理循也成为二十世纪头二十年běijing政坛与西方新闻界最为重要的“中国通”,被称为“中国的莫理循”、“běijing的莫理循”。据说很多刚到中国的外国人,一下火车就会被黄包车夫不由分说径直拉到王府井大街的莫理循家。因为在车夫们看来,所有来běijing的外国人,必定是来找莫理循的。
莫理循曾利用《泰晤士报》的版面,发动了一场遏制俄国影响的运动,促成了“ri俄战争”,以至于当时的国际舆论界把“ri俄战争”称之为“莫理循的战争”。袁世凯称帝后,将莫理循居住的王府井大街改名为“莫理循大街”,这个英文名称一直使用到1949年。由此也可见莫理循在华的影响力!
莫理循也学着孙元起的模样拱手作礼道:“孙大人乃是世界鼎鼎有名的大科学家。在下不过一介卖弄笔墨的记者,萤火之光岂敢与皓月争辉?”
孙元起笑道:“记者号称‘无冕之王’,一字之褒。荣于华衮;一字之贬,严于斧钺。我等凡人的生杀荣辱,完全在你一念之间。如此说来,你岂不就是那轮皓月?”
莫理循道:“伽利略还是名垂万世的伽利略,罗马宗教裁判所却变成了臭名昭着的机构。所以,伟大的科学家才是那轮清光夺目的皓月。”
孙元起哈哈大笑:“我们就不用互相吹捧了,来来来。屋里请!”
坐定之后,孙元起有些奇怪:“静安,你怎么认”重生之大科学家”识莫理循先生的?”
在孙元起看来。莫理循是追寻政治新闻的西方记者,王国维则是埋头青灯黄卷的东方学人,他们两人应该没有任何交集才对。
莫理循主动接过话头:“我自1897年定居běijing开始,就有目的的系统收藏西方各国关于亚洲尤其是中国的图书。几乎每个月的薪水都花费在这上面。至今已有两万四千余册各类书籍、报刊、地图等。但我今年准备结婚,婚后生活需要大笔资金,在jing力与财力上都已难以维持这一昂贵嗜好。所以我决定出售我的藏书。
“经世大学图书馆是目前中国乃至全亚洲藏书量最丰富的图书馆,包括绝无仅有的殷商甲骨、敦煌遗书,以及数以百计的宋元珍本,我的所有藏书由它来收购无疑是最好的归宿。更重要的一点是,经世大学图书馆给出了令我心动的价格。而王先生是图书馆馆长,一来二去。我们就熟识了。”
今年结婚?
孙元起祝贺之余,不由得再次打量起莫理循:从面容的轮廓上看。年青的时候他应该是个英俊而魁梧的帅小伙。可他现在已经四五十岁,怎么才结婚?事实上,在1910年之前莫理循一直单身,直到21岁的珍妮应聘成为莫理循的秘书。就像后世俗套的社会现象一样,小秘和老板情愫暗生、勾搭成jiān,然后两人于1912年结婚,五十岁的莫理循也就此结束了他的单身汉生活。
王国维接着道:“莫理循先生的藏书内容丰富,品种多样,而且角度独特,都是西方各国关于远东的资料,其中包括18世纪以来欧洲各国关于亚洲的定期刊物,各类地图和画册及原”娱乐秀”始照片,欧洲基督教各教会在华传教士的着作等等。其中不乏海内孤本和存世jing品,比如1485年出版的第一版《马可波罗东方游记》、1600年绘制的中国地图。我们图书馆经过权衡,决定以15万元的价格购买全部藏书。”
历史上,莫理循在华收藏的这些东方学文献将于1917年被ri本三菱财阀以3.5万英镑买下,运往东京,最初名为“莫理循文库”。后来以此为基础,扩建成有“东方学家的麦加”之称的东洋文库。后世藏书家把莫理循文库与《永乐大典》、敦煌文书、皕宋楼藏书相提并论,将莫理循文库的东流视为是中国学术的“伤心史”。
孙元起道:“感谢莫理循先生对学术研究做出的重大贡献!你的藏书将极大丰富经世大学图书馆的馆藏,也将填补我们图书馆藏书中东方学文献的空白。只是不知您今天到访有何指教?”
莫理循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拿出纸笔:“在不久前我已经辞去《泰晤士报》驻华首席记者的职位,不过我从1897年开始已经为它服务了16年,虽然期间有很多不愉快,但感情还是难以割舍。我还想为它做最后一件事,好给我的记者生涯划上一个圆满的句号,那就是采访你。”
“采访我?”
“对!”莫理循目光灼灼,“要知道,你不仅是当今世界最有名的科学家,同时又是中国着名的政治人物,这种错综复杂的身份看似矛盾冲突,却又合而为一,让英国民众也为之大惑不解。如果你能接受采访,亲自解答我们的困惑,必定可以吸引大量的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