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元起思考片刻,才朗声答道:“如果能够真正实行地方自治,那自然非常不错,不过我们对地方自治的前景并不看好。前清光绪、宣统年间,由于外国列强对国家不断侵袭,导致zhongyāngzhèngfu对地方的控制力ri渐薄弱,但zhongyāngzhèngfu依然掌握全政大权。在这种情况下各省逐步实行地方自治,确实可以有效对抗朝廷的统治,解除zhongyāng对地方zhèngfu的各种束缚,有利于推进政治、经济、民生等事业向前发展。去年革命过程中,各省纷纷宣布duli便是自治的成果之一。
“然而经过去年的革命,地方自治开始有些变味,因为我们看到很多省份都是军人绝对控制军权,并积极插手地方政务,预谋军政合一独揽大权。他们对外宣称地方自治,对内则是窃夺民权、鱼肉百姓。就算有些省份着手建立国民议会、制定民生政策,但真正落实有几?所谓的地方自治乃至联省自治,实际上不过是披着自治外衣的军阀割据罢了。
“在现在中国实行军阀割据,不仅zhongyāngzhèngfu难以容忍,全国民众也不会答应!而且军阀不除,则政策难以制定,标准不能统一,各省纷争不断,对外屈膝求援,又如何谈及建设国家、改善民生?去军阀化、去封建化,是世界各国在向现代化国家转型过程中都必须排除的对象,中国也不会例外。真正的地方自治,只有在国家统一、军队国有、民众监督并排除军人干政的前提下才能实现。然而一旦要求排除军阀,全国还会有多少人为地方自治大力鼓吹?所以我们对地方自治的前景并不看好。”
那位记者不顾每人一问的限制,急忙追问道:“那你们四川、陕西、甘肃等地现在打算怎么办?”
孙元起道:“诸位应该都知道,新中国党要求每位党员都信奉国家主义,作为党,孙某自然也不例外。一旦我们认为合法的民国zhèngfu正式成立,四川等地将会认真遵守议会和zhongyāngzhèngfu的相关法律法规,并将通过华熙银行逐月向zhongyāng解缴税款,以示尊重。”
在这番表态中。孙元起打了很多埋伏。比如“我们认为合法”的民国zhèngfu,至于民国zhèngfu是不是合法,决定权不在běijing、南京,而在四川。只要他们制定的法律法规、要求解缴的税款数额违背孙元起等人的意愿,完全可以用我们认为zhèngfu不合法这个理由来否定一切。再比如通过“华熙银行”“逐月”向zhongyāng解缴税款。只要哪天zhèngfu作出不当举动。下个月就可以拖欠税款以示抗争。
更重要的一点,孙元起没有承诺把军队所有权交给zhongyāng。所谓“枪杆子里面出政权”,只要手里还掌有军队,就不怕袁世凯、孙中山等人打出什么翻天印来。
接着《北华捷报》记者提问道:“孙委员长。据今天早晨最新消息,光复会重要创始人、主要领导者之一的陶成章先生在法租界广慈医院遇刺身亡,请问贵党对此事如何评论?”
孙元起答道:“我们新中国党在大会结束之前刚刚通过一个提案,决定通电全国,对陶先生的遇难表示深切哀悼。并向光复会同仁及陶先生家属表示诚挚慰问。这一卑劣行径为成立未久的共和政体抹上了一层yin影,为即将到来的政党政治开了恶劣的先河。始作俑者,其无后乎?我们新中国党对此予以强烈谴责!
“在此我们郑重声明,我们新中国党坚决反对任何形式的暗杀举动,愿同包括光复会在内的国内政党一道,共同致力于实现议会共和制,维护国内的和平与安全。与此同时,我们也要求吴淞军政分府、江苏都督府以及南京民国zhèngfu等迅速行动起来,尽快缉拿凶手。明正典刑,以泄天下之愤。”
——如果说陈其美指使王竹卿等人暗杀光复会领导人陶成章是“始作俑者”,那么赵秉钧指使应桂馨暗杀国民党代理理事长宋教仁就是典型的一报还一报,而陈其美本人在1916年被刺身亡,更是印证了“其无后乎”一语。以后的民国政坛暗杀之事也不绝如缕。像廖仲恺、汪jing卫、杨永泰、唐绍仪、李公朴、闻一多等,大家都耳熟能详。
之后,孙元起又回答了一堆乱七八糟的问题。临到记者招待会结束,才终于有记者发现一直晾在边上的张謇、汤寿潜:“张总长、汤总长。你们二位觉得新中国党与预备立宪公会有哪些同与不同?”
杨永泰回到旅社后,稍作乔装打扮。坐上黄包车来到城隍庙。
中午时分,城隍庙一带人来人外车水马龙,尤其豫园门口,更是游人如织。穿着黑布棉袍、戴着黑sè礼帽的杨永泰很快便融入人群,成为茫茫人海中不起眼的一份子,丝毫不显突兀。逛了半天,他发现身后没人尾随,才悠悠然来到南翔馒头店,点了一笼蟹黄包、几碟小菜,有滋有味地吃了起来。饭还没吃一半,有个衣衫褴褛、面容刚毅却又有些斯文气的年青人站在了桌边,神情似乎是想请杨永泰帮忙。但他们说话声音很低,旁人根本难以捉摸商量的内容。杨永泰轻声问道:“亚樵,事情进展如何?”
原来这位年青人便是后世有“暗杀大王”之称的王亚樵!
王亚樵答道:“事情非常顺利!大概是受陶成章遇刺身亡消息的刺激,我昨天下午化名之后与李铁仙联系,今天上午他们便一口允诺,并且主动把报酬从五千大洋提高到一万,看来李铁仙确实是慌了。不过陈其美这狗贼真是该死,居然敢肆无忌惮暗杀革命元勋,真是死有余辜!”
王亚樵去年十月在安徽合肥组建军zhèngfu,曾被同盟会孙品骖反戈一击,致使其麾下将士死伤惨重,本来就对同盟会耿耿于怀。现在又见同盟会刺杀陶成章,自然感同身受,对陈其美恨之入骨。
杨永泰道:“那你有计划没有?”
王亚樵干脆捡了一张凳子坐了下来:“最近,杨梅都督喜欢上四马路荟芳里的一个粉头,每天傍晚总要去那里缠绵几个时辰,等到半夜三更才坐车回去。我准备扮作黄包车夫在那家青楼附近等客,等他巫山后出门时,出手把他除掉!”
杨永泰点点头:“那你有什么需要没有?”
王亚樵道:“据说我们手上有中工1911式步枪,shè速快,shè程远,杀伤力大,10发固定弹仓供弹,端是了得。如果有它,必定可以事半功倍!”
杨永泰立马否定了他的意见:“不行!中工1911式步枪现在主要是我们孙系军队装备,只有少量流散到黑市上。如果你用中工1911式步枪,必然会让人怀疑到我们头上,这样不好!最好还是用光复军制式武器,现在市面上容易买到,而不让人生疑!”
王亚樵也不坚持:“那就马牌撸子加手榴弹吧!最好再来几枚烟雾弹,撤退时用得上。”
杨永泰沉吟片刻:“如果在上海购买特制的烟雾弹,势必引起别人怀疑,以后追查起来也麻烦。我想最好不惊动别人,可以使用普通的滑石,在开枪之后粉抛出去,跟烟雾弹效果差不多。”
王亚樵同意了杨永泰的提议:“那这些东西什么时候能够准备好?”
杨永泰道:“那要看你什么时候准备动手。”
王亚樵答道:“如果东西能够准备齐全,我想在今天晚上就动手!一来陈其美肯定不会想到报复来的那么快,jing戒会稍稍松弛一点;二来他刺杀陶焕卿成功之后,必然要去荟芳里找那个粉头乐呵乐呵;三来我怕迟则生变。”
“那好,我马上就派人准备东西,你下午四点去宝善街那个联络地点去取便是。这二十块银元是活动经费,你好去雇佣黄包车。”杨永泰知道王亚樵现在囊中羞涩,未必有钱去准备刺杀道具。作为幕后cāo纵者,他自然要多贴补一点。
王亚樵装模作样起身道谢道:“谢谢三世兄帮衬!”
杨永泰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又叮嘱道:“亚樵,你一定要注意安全,必要时完全可以放弃行动。如果发起行动,一定要尽快撤离到安全地点隐匿一段时ri。无论刺杀成功与否,你都将是我们党党务委员会办公部调查科的副科长!”
1912年2月5ri晚上十点多钟,腊月的上海也有些yin寒刺骨,除了四马路上还有些晚归的风流鬼外,只有寥寥几个还没做出生意的野鸡。王亚樵怀揣撸子、手榴弹、滑石粉,斜偎在黄包车上,眼睛微微眯缝似乎在打盹,其实却在打量四十米外一家青楼的动静。
就在这时,青楼中一阵喧哗,老鸨、龟公掀开门帘,鞠躬作揖让出一位三十出头的斯文中年人,嘴里还不停说着奉承话。就在这时,王亚樵慢慢站起身,拉着黄包车往前凑去。等到离陈其美二十米处,周围负责jing戒的沪军都督府卫士以为他是揽客的黄包车夫,顿时喝骂道:“瞎了你的狗眼!往上凑什么凑?没看到我们爷自己有汽车!”
这年头坐得起汽车的非富即贵,都是黄包车夫能惹不起的。王亚樵装出一副惶恐的模样,赶紧往后撤了几步。在转身的一瞬间,从怀里掏出几枚手榴弹拉响后便往那家青楼门口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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