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婆婆操心的是溪六迟迟没有怀孕。她悄悄地问了溪六，溪六虽然难为情，可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尕珍却不以为然。妈妈，你急什么呢？他们结婚还不到一年，现在多好，每天就是小两口自己亲亲热热。我当初可好，一结婚就生孩子，自己都没活明白，糊里糊涂就让个孩子拴得死死的。那时候你可没少骂我，急了还打我。说完尕珍自己先嘎嘎地笑起来。
你是不知道，你大嫂可不是一般的糊涂。孩子刚满月，她一声不吭就抱着孩子到草滩上放牛。我到处找不到人，又急又怕。后来，邻居说看见她在草滩上，把孩子扔在一边自己打石头玩儿呢。妈妈说起来还有些后怕。
打石头玩？那是干什么的？溪六好奇地问道。
就是我们西番人打的俄朵，啥打石头啊？力气大的人，一俄朵能把牛腿打断。我们那里，男女老少放牧必须都得会。看牛羊，打豺狼，都得靠它。尕珍得意地说道。
那时候咱们乡下那里有狼，冬天找不到吃的就到村里来叼孩子。你说她得多心大？等我找到草滩上，果真像人家说的。气得我抄起个树枝就打。你嫂子却还满草滩跑。这都成村里的笑话了。妈妈把这事儿又当成笑话讲给溪六听。
婆媳三个笑作一团。
尕珍对本亨和溪六相处的方式也很好奇。小两口在家里人面前总是客客气气，极少看到两个人有什么亲昵举动，也很少听到两个人在自己屋里有什么大动静。
有时候尕珍找个借口叫虎头儿到婶婶屋里借个纸张笔墨，或者是打发惠儿给他们屋里送些零嘴吃食。回来打听叔叔和婶婶都在干啥，两个孩子的回答基本上都是，婶婶写字呢，叔叔睡大觉呢。想想自己当初和虎头爸爸在一起时两个人像粘在了一起，总是亲昵不够。
这两个人咋会这样？汉人就是奇怪！尕珍百思不得其解。
亨弟和溪妹两个人在一起除了看书就是写字，虎头儿说他俩像是学馆里的学生。虎头儿和惠儿到他们屋里玩，他们很少说笑，很无趣呐。您说会不会是他们的性格不合？尕珍玩笑着问婆婆。
妈妈听了也是直皱眉头。
妈妈有时候把本亨叫到自己屋里问：你和溪儿是不是性格不合？也不怎么见你俩在一起说笑。你看你哥哥和嫂子。
我们俩在一起挺好啊，相处得来。可能是她妈妈过世早，一直是姐姐和哥哥照料。她又比较怕姐姐，哥哥性子又孤僻。她说她自小就很孤独。我从小不也常如此么？妈妈觉得这有什么不好吗？本亨不太明白妈妈话里的意思。
过后，妈妈反倒有些自责，觉得本亨这样的心性与他爸爸、哥哥常年不在家，自己又对他管束太严有关。可木已长成，无论歪直，也都无可奈何。好在溪六自打进门以后做事勤快，又有分寸。和家里大人孩子相处得和和气气。自己还奢望什么呢？
本亨每隔些日子就被州府抽调派到各乡巡视宣讲牲畜的医疗和防疫政策，总是早出晚归，远一些的地方还得在外住宿。一回到家要赶紧把巡视中遇到的病畜治疗情况做记录。甚是辛苦。
我帮你记吧。你躺着只管说，我能记下来。溪六看着疲惫不堪的丈夫心疼得很。
本亨明白，每次下乡跑的地方多，遇见的事儿也多，今天不记，明天也不记，日积月累可就越发不想弄了。有时候实在太累，他就答应溪六道：我实在累。我说慢点，你不懂就问我。
溪六边听边记，虽然字写得有些潦草，但基本跟得上。
本亨经常说着说着就睡过去了。
妈妈看着本亨屋里的灯经常熄得很晚，问了几次，溪六只是笑笑，也不多解释。问急了就搪塞道：就是，就是亨哥睡觉前总要把下乡遇见的事都记下来，常常就弄得比较晚。明天我催他早点睡。
你要知道心疼他。在外面跑一天，风餐露宿的，时间长了身体哪受得了？妈妈实际是在埋怨溪六。
溪六也不好告诉本亨这些话，每次只能加快速度记录，紧赶慢赶记完后就赶紧吹灯歇息。总感觉有些提心吊胆的。
要不你捡白天重要的事情先说说，说完你就睡。我记，有拿不准的第二天再问你。本亨觉得这样更好。
慢慢地，本亨发现溪六交给他看的东西几乎一字不差。 她能按月，按地点把笔记整理得清清楚楚。
溪六的记忆力实在让他感到惊奇。半年下来，溪六帮他记下的东西竟有一尺多厚了。他有时候要查找曾用过的药方啥的，溪六总能很快翻找出来。本亨越来越离不开溪六了。
本亨因巡视指教认真，州府在年终评考时对他大加赞赏。
春分一过，就要准备贡茶的采收了。合生的孩子出生才几个月。溪六惦记着娘家的事情，她几次想张口跟婆婆告几天假，可犹豫了半天却张不开嘴。越近清明溪六越是焦急，愁容一天天挂在脸上。
溪妹，你心里有啥事啊？怎么看着你心不在焉的？莫不是怀上了？厨房里只剩下妯娌俩时尕珍看着溪六认真地问道。
没有，没有嫂子。前两天身上刚来。溪六赶紧否认。
那是有什么事吗？你的脸色也不太好。尕珍担心地问道。
是有点事，可，可我不敢跟妈妈说。溪六犹豫了一下低声道。
有啥事你要觉得不好说我帮你去说呗，大不了叫她骂几句。再说妈妈也不是那种不通情达理的人。尕珍给溪六宽心。
我，我还是自己给她说吧，要骂也是得我挨，不能带累你。溪六感激嫂子对她的关心。
妈妈，快清明了，我想回娘家帮帮忙，不知行不行？溪六鼓起勇气到婆婆屋里告假。
亨儿知道吗？妈妈坐起身来问道。
妈妈，家里清明前后的茶要做成贡茶，这是专门供给京城里客人的。今年我不在家，我嫂子又刚生产不久，家里可能忙不过来。我想能不能回去帮几日忙。溪六小心翼翼地请求道。
那这一去要不少天吧？三两天倒是没啥要紧。妈妈想了想说道。
得，得半个来月。溪六有点难为情。
半个来月呢？这时间可有点太长了。你毕竟刚嫁过来，这一去十天半个月的，恐怕亨儿不方便呢。妈妈没有马上答应溪六。
晚饭后妈妈把本亨叫到自己房里，把白天溪六跟她告假的事说给本亨听。本亨听出来妈妈有些不太乐意。
他知道曹家这段时间最忙了，就赶紧解释。妈妈，我岳父家里确实到清明前后比较忙。要采摘清明节前后十几天的茶。过去每年都是溪六在记账、发工费。她说的倒是实话。
妈妈见本亨不仅没有反对媳妇回娘家的想法反而给媳妇帮腔，就真的有些生气了。
亨儿，以后亲家家里的事多得很，你可管得过来？今年去，明年是不是也得去？你们再想想，现在大家在一个屋檐下过日子，可不比从前在娘家。妈妈语气有点重。
本亨知道，此时与妈妈争下去就得红脸，于事无补。妈妈这个事现在先不着急。我先去记点东西，您也早点歇着吧。
回到屋里，看溪六眼睛揉得有些发红。本亨赶紧上去哄劝。
现在正是春暖花开的好时节，妈妈想着让溪六能在家好生待着，兴许能快点怀上个孩子。
可尕珍劝道：妈妈您不是说心急吃不上热豆腐吗？该来的到时候一样也少不了。您现在拦着她不让她回去，她会越发操心娘家的事，错过时令麻烦更大。到时候大家都跟着溪妹不开心，何苦呢？虎头儿他爹爹每次一走都是成年累月的，咱们还不是得照样过日子吗？咱也不差这十几天。
喻先儿听了直感叹，元儿能安心在外面闯荡，你能安安生生的，亏得有虎头儿妈这样的气度。你就听孩子们的安排吧，别瞎操心了。
清明节前两天，妈妈打发本亨亲自送溪六回了娘家。